第219章差事卡克与噩梦
“是。”唐衷有些顾虑,但还是没有多问,而是老老实实地将干爹的命令记下来了干爹的命令。
王安点点头,又问道:“冗员及空饷的核查与统计做得怎么样了?”
制度性的宫廷收入很难在短时间内增加,但宫廷支出却能通过裁撤冗员、清理空饷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得到有效的削减。
上一次对宫廷进行大规模的清裁,还是九十年前的嘉靖十年。当时,权力已然完全稳固的嘉靖皇帝命令司礼监对内廷冗员进行核调。
存留的档案显示,光是工匠这一项,就曾革去老弱残疾、有名无人者共一万五千余名。嘉靖十年的清裁,是自洪武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内官衙门精简。但嘉靖皇帝搬去西苑之后,内廷人员的数目再度膨胀。
膨胀的情况在张居正摄政期间有所缓和,但太师病故,皇帝亲政当年,从慈宁宫和乾清宫开始,宫廷的冗员和空饷开始了爆炸式的增长。包括司礼监在内的每个衙门都充斥着大量的非必要人员,这给宫廷财政的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唐衷低下头,眼神有些躲闪。
“干爹问你话呢,怎么不答呀?”曹化淳用略带了些不满的语气追问道。
唐衷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回干爹、师兄的话。冗员及空饷的核查与统计进展得很不顺利。”
“为什么?”王安的语调还是那么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缓急。
唐衷挠了挠自己的下颚,并说道:“原因是多方面的,请干爹容儿子慢慢儿说。”
“事情进展得不顺利,但能找着问题就是好的。”王安微微扬头。“你说就是了。”
“干爹稍等。”唐衷欠身一揖,接着走到一个放满了案牍的木架子边上。他的双眼在木架子上左右逡巡,没多久便准确地抽出了一本还算厚的册子。
唐衷回到王安面前,将他找到的册子打开。借着大师兄掌来的烛火,向王安展示道:“干爹,这是嘉靖十年内廷清裁完成后的存留记录之一。当然了,这是拓本。”
王安打量簿册,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之一?”
唐衷重重点头,肯定道:“准确地说,这是司礼监造的有关经厂的簿册,这本簿册上只记载了专事刻书出版的经厂工匠。具体条目儿子就不念了,光说总计。嘉奖十年,司礼监经厂共有,笺纸匠六十二名;裱背匠二百九十三名;摺配匠一百八十九名;裁历匠八十名总计一千二百七十五名。但目前,经厂一共有工匠二千一百六十二名。多出八百八十七个人出来。”
“这不是查出来了吗?”曹化淳说道。
“师兄,没这么简单。”唐衷解释道:“宫里的工匠都是世袭的。按理说,只要能确定在职工匠的世系,就能确定该工匠是否应该保留。或者说得更明白些,只要在职的工匠能追溯到这本簿册上的某一位记名工匠的头上,那他就能留在经厂继续当差。”唐衷顿了一下,摇头道:“但是,根本查不出来。除了笔匠和刊字匠,绝大多数工匠大字不识一个,能晓得他爷爷姓甚名谁就不错了。根本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九十年前的先祖究竟是何人了。”
“这还只是经厂这一个衙门的簿册。御前作,内官监,兵仗局,银作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好些衙门的工匠数量,比经厂的要多得多。根本查不下去。”唐衷想把簿册递给王安,但王安摆手不接,唐衷就只得把簿册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接着说下一个。”王安的眉头上已经有了些褶皱了。他开始思考想辙,而不是单纯地听着。
“是。”唐衷疲倦地一笑。“第二个问题就是东厂最近开展的整肃行动。”
“东厂的行动”王安沉吟片刻。“衙门没有管事儿的了?”
唐衷点头道:“干爹明鉴。嘉靖十年进行内冗清裁的时候,是各衙门自己造册、自己申报的,司礼监只负责掌总以及抽查核验。这就是说,每个衙门的簿册保留在自己的案牍库里边儿。东厂的整肃冲击了内廷各司各衙的高层,想要找人配合调案都不知道该找谁。这还不算簿册丢失的情况,或者被焚毁的情况。”
“皇史宬那边儿没有留档?”王安问道。
“文渊阁和皇史宬都没有留档。”唐衷随想随补道:“而且嘉靖十年和现在的情况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还是单以工匠论,好些衙门因为新的活计添加了新的匠户,比如利玛窦献钟之后,先帝爷下令增加的制造和维修自鸣钟的钟匠。对于这些因为新差事而产生的新匠户,宫里没有现成的簿册能作为裁汰的前车之鉴。我们只能从零开始现弄。”
“还有呢?”王安眉间的皱纹挤得更紧了。
“人手不够。”唐衷苦笑道。廉材房的事务,虽然没有需要不停接收外廷账目的本部衙门多,但依旧是很不少的。
“我不是从内书堂给你调来了十几个机灵的小崽子吗?”曹化淳说道。
“是,是调来了十二个小黄门。但内书堂教授的新式记账法,和旧式记账法很难接上。新式记账法固然好用,但它和旧账册不相容。”唐衷阐明道:“在处理账目的时候,我们通常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将方块字誊写成西洋的数字,并再造册。而且就算是完成了誊写转录,人手还是不够。各种来源的簿册信息太多,也太杂了。”
西厂稽查司试点成功后,皇帝下旨,命令在内廷系统里全面铺开阿拉伯数字以及复式记账法。内书堂对小宦官的教育课程与考核标准也就因此增添了算学科及会计科。
“那就没办法了。本部也缺人,内书堂已经没有能出堂办差的小崽子了。想再要人,就只能找内阁要了。”曹化淳摊手表示无奈。
大明朝只有内廷查外廷的,从外廷调人查内廷的账,想都别想。
唐衷无奈地看向王安,说道:“干爹。如果明天就要把告示贴出去。那么廉材房的人手是一定会向收缴账污银子的方面偏移的。这样一来,无论是裁汰冗员,还是计算裁汰之后的俸禄开支,都得往后面儿划拉。”
“有什么建议吗?”王安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就像他的属下不愿意向他报告搞砸的差事和被延误的进度那样,他也不想在皇上提问时,说出“还没有”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