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栩微微挑眉,未曾想到她机警嬗变至此。岳临渊当日想方设法给予她的身份,今日倒成了她的护身符。难怪出了这般大事,她既不惊慌,也不逃亡,反观此刻的模样,倒是有几分镇定自若。
“我代陛下发布政令已经不是一两次,便是明日昭告天下,满朝文武也无人敢非议。”秦悦缓缓研磨,“殿下以为如何?”
燕栩不语,只见她下笔的动作极快,若蛟龙腾空而跃。极少有女子如她这般笔力虬劲,她的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都与父皇本人别无二致。
燕栩愈发惊愕,却是道:“足可以假乱真。”
秦悦同元妃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却受益匪浅。元妃最为擅长的,便是从看似亲密的关系中找出蛛丝马迹的裂痕,不断地放大、撕裂,终令人反目成仇。
譬如眼前之人,分明是燕氏子孙,却需要依靠娘家扶持。燕桓从前说过,燕栩为人软弱,不及他那强势的母后。她与他相处之日,亦是觉察不出他有半分叛逆之心。因而她很难想象是燕栩与余氏里应外合,逼宫篡位。
她虽然自幼浸淫宫廷,但是深受母后影响。凡事若有回转的余地,定不会以杀戮解决问题。
此时若是放任余氏叛乱,不知明日又将是怎样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便是燕栩以这样的手段登基为帝,余氏也只能控制得住京畿之地。
而今最为稳妥的,便是稳住余氏,再图后事。
秦悦并非那般深明大义,要拼尽性命挽救南楚帝于水火。只是这般情境之下,她须自保以求生。
若是她真的跟着颜佑逃出宫去,不过又是如同从前一样,躲在庆元王的羽翼之下。他的喜怒哀乐,便是她的全部,她不要那样的生活。
可若眼睁睁看着余氏策反禁军,拥立燕栩登基,她又将何去何从?燕栩生母尚在,她难道有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
别做梦了,余氏一旦崛起,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乾明宫后殿被禁军冲破之时,秦悦仍是止不住心神震颤。数百余人冲杀而入,手上的兵器还沾着新鲜温热的血液。
秦悦只见为首那人满脸、满身的污垢,正是已经卸任的大司马余刚。他快步上前,跪在燕栩身前,身上的铠甲铮铮作响。一时殿内禁军无不拜服,就连燕杉也跪于地上。
若非南楚帝当日忽然不能处理政事,又岂会教余刚逍遥至此?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知道那电闪雷鸣的一夜,反是给了余刚犯上作乱的机会。
秦悦与大司马余刚并不熟识,他却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目光阴沉尖锐。而后忽然一跃而起,挥剑向她刺去。
“陛下已经下诏册立太子!”秦悦一边说,一边惊慌躲闪,却被余刚猛地挥剑削去了发顶的巍峨凤冠。
燕栩连忙道:“舅舅住手,岳氏女杀不得!”
秦悦一时慌张,被身后的绒毯绊倒在地。余刚反是不依不饶,红着一双眼去捉她,“这般毒妇,留着所什么,不如杀了!”
秦悦心知遇到凶狠恶毒之人,万不可与之硬来,她当即瑟缩着身子掩面而哭。
余刚低头去看,但见地上的女子瑟瑟发抖,满脸泪痕交错,一派楚楚可怜之态。再想到她往日将众臣迷得七荤八素,今日细看之下,果真是个尤物。
秦悦原本想着哭花了一张脸,便能躲过一劫,哪知余刚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从脸上移到胸口,从胸口滑向腰腹。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越来越促狭。
秦悦当然知道,那并不是常人的审视眼神。在外人看来,南楚帝废了皇后,罢黜后宫,唯独放任她这位份低微的昭仪登临高位,不是帝宠后宫是什么?在南楚子民眼中,她该是何等谄媚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