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陈国。”
又叩指敲击剑鞘:
“你去应国。”
这寻常的百炼铁剑鸣啸两声,而后瞬间化作剑光离去,一往南,一往北,须发皆白,连指甲都变很长了的慕容龙图站在那里,道:“前辈稍坐,吾去沐浴更衣。”
司命只是点头。
外面有更夫敲梆子走过去了。
老司命喝茶,喝完了茶吃水果,江南十八州物产倒是也不算贫瘠,武夫行走于天下,只是入境就可以在一处小县城里面吃穿不愁,能够来到这江湖圣地之一的武者,钱袋都很扎实。
老司命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侧躺在那里吃小点心。
外面的更夫又走过了一遍,敲了一遍梆子。
已经过了一更天。
那把剑和剑鞘飞回来了。
剑鞘和剑上面,满是血腥之气,腥烈的味道充塞整个屋子。
司命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煞气,老杀才让这剑做什么了?
脚步声传来,司命老爷子只觉得背后微寒,猛然弹起,转身。
慕容龙图沐浴更衣,一身青衫,白发梳好,踱步走出来了,身量极高,眉目清朗,脸上的皱纹并不曾让他显得老迈,须发微微扬起,他看着这剑和剑鞘,把剑归鞘,放在桌子上,然后看向司命,道:
“招呼已经打好了。”
“前辈,随我一起走吧。”
招呼?
是什么招呼?
你小子做什么了?
司命看着慕容龙图,嘴角扯了扯:“不是,我说。”
“陈国和应国,那两边的主将,这样讲道理的吗?我听说,陈国和应国这十年间,把这里当做了练兵之地,两方主将都是少壮派的年轻将军,很骁勇好战。”
“尤其是嘴巴很严,和石头一样,你说服他们,他们都有可能会反悔……”
司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慕容龙图回答道:“不必那样麻烦。”
“他们两方的主将已死。”
“一个月内,他应该没有时间来犯我。”
司命手掌震动了下,慕容龙图又道:“虽然现在察觉不到我孙女和重外孙的气息,但是他们会遇到危险,那时候前辈应该感觉得到……”
司命看着这老东西,他道:
“若是一个月时间,双方调来了新的主将呢?”
慕容龙图淡淡道:
“那就再杀一次。”
天下剑狂!
司命的眼角抽了抽,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天下第一楼的那帮家伙,唯独在取封号的时候,不会有半点的错误,这样狂傲了一辈子的武夫,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听列国君王的规则,玩什么制衡?
朝廷的规矩是制衡,庙堂的规则是权位。
江湖不一样。
江湖,混乱而又纯粹,掌中长剑,心中豪情,天下偌大,皆可以去得,便是江湖了。
司命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道:“你不带那九十六把玄兵吗?”
剑狂回答:
“玄兵,是什么?”
司命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这老迈的剑狂,忽然笑不出来了。
“你已忘剑了?”
“不是。”
“得剑,忘剑,草木竹石均可为剑,再度拾剑。”
“这一条路,我三十岁的时候就达到了,只是懒得拿。”
剑狂随意伸出手,折了一节柳枝,佩戴在腰间,淡淡道:
“这样,足够了。”
江湖中的武者们汇聚在了江南十八州的城池外,他们有侠客,有武者,有凶徒,也有陈国和应国的内应间谍,皆汇聚在慕容家之外,看到慕容世家的大门打开。
白发老者,一身青衫,腰间只挂着一根柳树枝。
他们都失去言语能力。
十日前大祭结束。
十日后。
剑狂,出关。
这天下的风云,从不曾停歇。
…………
李观一坐在牛车上,牛车优哉游哉,晃悠晃悠慢慢地走着,那长毛猫儿窝在他怀里,暖呼呼的,现在是盛夏了,十四岁的少年本身阳气旺,这麒麟火属,窝着那里和火烧似的。
少年推开,这麒麟长毛猫儿又似乎固执地喜欢这一片的脚感。
一次一次地过来了。
最后少年人也就只好由着它,双手交错枕在脑后,躺在藏着铁浮屠重甲的稻草上面,牛车慢悠悠往前,他也过着闲散的生活,这好几天里面相当风平浪静。
虽然说江湖之中,隐隐有风起云涌的感觉。
但是李观一终于甩开了陈国追兵。
对面追兵的心态似乎被他搞崩溃了。
那位先生的四渡战术,哪怕只有皮毛里的皮毛,再用薛神将的技巧填充,仍旧把陈国二线兵团的追兵搞得心态炸裂,他们估计还以为李观一会玩折返,可少年就在这一瞬间扬长而去。
他伸出手指,推了推斗笠。
这几日里,他感觉到江湖的武者似乎越来越多起来了。
什么是江湖呢?
李观一想着,也不知道。
没有道理,没有规则,买了新的牛车,买了新的拉车老牛,少年的钱袋子没有变得瘪了,反还变得鼓囊囊的,总有人来送钱,有无缘无故的架打。
或许这就是江湖。
他到了一个新的城里面,得要买些干粮了。
这里距离瑶光给画的地方很近了,李观一瞥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竟然有个熟悉的地方,看了看——
【薛家杂货铺】。
不是,这个标志,这个徽章?
陈国边境附近,这里是薛家心腹开设的铺子驻点。
李观一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觉得薛老还在追自己。
他想了想,驱车过去。
薛家杂货铺的掌柜的正在百无聊赖地敲打算盘,这里已经是陈国比较边境的地方,物产丰富,所以薛家才在这里有一个驻点,忽然传来了敲击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少年道人。
“哦?是小道长,不知要买些什么?”
“咱们这里,诸多兵刃,深山老药,熊掌熊皮,人参灵芝,想要的什么都有,还有上好拂尘,崭新道袍,不知道小道长,想要些什么?”
李观一用【江南烟雨十二重楼】变化了面容,除非很熟悉他的人,否则绝对是认不出来的,他知道薛老已成为了权相,想要和薛老打声招呼,告诉他自己还算是安全,又必须极为谨慎。
少年道人想了想,道:
“听闻薛家招揽天下的豪杰,欢迎诸子百家的子弟给薛家写投名拜帖,我……贫道,想要写一封信给薛家。”
这是薛家的切口,根据名号的不同,重要性不同,这切口属于最高级别的那种,那掌柜的微怔,看到少年脖子上的玉佩。
眸子微顿,神色瞬间恭敬三分,道:
“好,道长……”
他顿了顿,改了称呼,道:“公子,稍等。”
“不知要送何处?”
李观一伸出手,下意识握了下脖子上那一枚玉佩吊坠,微笑道:
“就送关翼城。”
掌柜的恭敬神色更重,把他邀进入了内室里面,送来纸笔,都是上好的东西,然后退避开,不敢去看,那少年盘膝坐着,提起笔来写信,他一路上走江湖,有许多发现要和薛老说。
但是提笔落下却是下意识写出:
‘大小姐……’
李观一顿了顿,把这一张纸揉成团,双手一搓,肩膀上猫儿张口一吐火,这玩意儿直接成了青烟,李观一重新找到白纸,写道:
‘霜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