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层云高照,铺下一地暖金。
正是凛冬时节,密泽大湖境内多生暴雪,像今日这般的好天气倒极为少有。
林间树影摩挲,隐约传来些异声,细看下,原是一队杏色衣袍的人族修士在雪地中以烟舟行路,年岁大多相近,约莫在二十三四的模样。
“秦师兄,你可知这重霄门是什么来历?”说话这人居于次位,面带疑惑。
那被称作秦师兄的修士名为秦仲,他傲然站在舟头,为此行领路之人,又身形高大,浓眉大眼,闻言沉吟片刻,应道:“静松林东边原是落霞宗所在,只是数十年前此宗唯一的分玄修士坐化,而后仅存的几位凝元各带着门中弟子分立它派,原有的落霞宗便如此分崩离析。
照我看,这新晋的重霄门,应是长老们口中,昔年遗徒占下落霞宗基业后,改易而来的宗门罢!”
问话者听闻这话,遂安下心来,便是昔日的落霞宗也没有与自家宗门叫板的实力,眼前的重霄门还需应付周遭数宗,自也没那么多精力向外窥视了。
眼下三山五湖被神道占据绝大部分,他们这些旧修只能困阻在密泽大湖中,靠着此地较为险恶的气候,与明显稀薄的灵气才苟活至今。大湖内灵脉本就有限,因中有阻断,少有连续之处,又造成了此中大小宗门各据一方的景象,除却少数几个占据了完整灵脉的大宗,其余宗门的规模便都不算大。
规模不大,实力薄弱,即意味着传承也有随时中断的可能。
据他所知,密泽大湖中只有湖畔的大宗才有数千年传承,其余宗门包括他自己所在,都只得几百年传承罢了。
且因为灵脉断裂,大湖境内的宗门便时时面临着地下灵脉枯竭的危机,相互倾轧、争斗,抢夺修行资源成为了宗门之间的常态。
谁都知晓,终有一日这些断裂的灵脉会全部枯竭消亡,除了湖畔坐拥着完整灵脉的大宗,其余所有宗门都会因没有灵脉而失去倚仗,但他们也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如此,外面的神道修士才不愿劳心费神占领此处,留给了他们能够苟延残喘的余地。
樊之川每每看到其它宗门灵脉枯竭,一息之间崩灭如烟的场面,都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自身所在七藏派虽是大湖内颇具盛名的大派,内有三位分玄坐镇,传承近九百年岁月,但那又如何,还不是没能占下一条完整的灵脉?
不消除灵脉断裂的隐患,他宗的今天,就是七藏的明日!
“樊师弟,重霄门到了。”见他神情恍惚,秦仲侧身叮嘱一句,便将烟舟缓缓停下,收入符箓之中。
樊之川忙整了心神,不敢再多想,随着师兄向前行去。
他们此行来,为的是与重霄门交涉,定下往后的税成。
从前的落霞宗内有分玄,从不肯低人一头,自也不肯像周遭其余宗门一般,年年上贡,换得七藏派的庇护。
后来他们也吃到了清高的苦头,待门中分玄坐化后,因为没有七藏派相助,宗门不过数年就被如饿虎扑食的其余宗门啃食殆尽,直到长老们纷纷离宗自立,传承了数百年的落霞宗便烟消云散了。
落霞宗长老们有此前车之鉴,开宗立派后即向七藏派俯首称臣,上贡财物。
因此得其庇护,倒是安稳至今。
前些日子,七藏派听闻落霞宗地界有一名为重霄门的新晋宗门,便以为是那几位长老所立门派中,有一支返回旧地,寻到了落霞基业,才成了这重霄门。
毕竟当年分裂之时,确有忠贞不二的落霞宗修士藏匿了宗门传承,宁愿自爆而死,也不愿为叛徒所取得。
七藏派自恃实力不凡,只等重霄门自行前来拜宗,商讨臣服之事。然而左等右等,直到数日过去也不见人来,这才惊觉重霄门,许就是当年逃走隐匿的落霞宗遗徒所立。
重霄重霄,竟是有了重登云霄的野心!
“落霞宗分出的那几个宗门早就对旧时传承虎视眈眈,眼下不过是顾忌着我七藏会否庇护重霄门罢了。尔等不必与他们客气,但将利弊讲清,若甘心臣服还好,若是要走落霞宗的老路,便由他们咎由自取去!”
忆起出行前门中长老的话,秦仲神情淡淡,心觉那重霄门只若顾重大局,就必然知晓臣服才是智举,倒不曾忧心其它。
一行人行至重霄门山门处,偌大的门庭分外冷清,只山前碑石更易了重霄门的字样,亦不见有弟子来往。
秦仲叩响山门,前来迎接之人是个握着扫帚的道袍修士,定睛一看,竟有着筑基中期修为,与他身后的几位弟子相当。
“道友所为何事前来?”
秦仲方从怔愣中回神,取出拜帖递上道:“在下是七藏派弟子秦仲,奉宗门之命前来拜山,想与贵派主事之人一见。”
对方听闻了七藏派的名号,面上却没有半分惊诧敬畏之意,反倒是因为秦仲以筑基大圆满之身,妄言求见自家宗门主事者而生了不忿:“不知是贵派掌门的命令,还是其下长老之意,我看道友你的身份,在七藏派中不过为弟子之流,如何能凭着这一封拜帖就拜见我派长老?”
秦仲不知,眼前这道袍修士乃是落霞宗遗徒,又被提前叮嘱了将有七藏派弟子前来拜山,不必摆出好脸色来,所以才有了眼前做派。
“我等奉白山客白长老之命前来,为的是关乎贵派存亡的大事,我看道友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被夹枪带棒的话语堵回,秦仲自也心生不悦,下一刻便搬出了白山客的名号来,此乃七藏派当代大长老,距离分玄不过只一步之遥,在密泽大湖境内有着赫赫威名,即便是湖畔大宗,他也能与之说上几分道理来。
不想道袍修士浑然不惧,挑眉道:“原是贵派大长老令下,道友请进吧,在下也该为你们引见我派大长老才是。”
如来你来我往,七藏派弟子都觉此人颇为冒犯,阴沉着脸进了山门,唯有樊之川忧心忡忡,觉得重霄门弟子敢如此行事,必是有所倚仗,并不忌惮于他七藏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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