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着”,公差地这句低语让明老四全身一震,额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不等他低头擦擦汗,就觉身边的公差低头在他肩上一拍。“去吧!”。
到这一步,明老四已是退无可退,好在他走街串巷多年,也是见惯人的,勉强站直身子,喝醉酒一般从人群里穿过向前走去。羽林军身后地香案上早备好了海碗装着地美酒,迷迷糊糊端起一碗,明老四双手捧着就向那一片明黄走去,至此,他始终没敢抬头看看那片明黄颜色下到底站着什么人。
“陛下天恩……”,跪倒身子的明老四双手捧酒碗过顶,带着颤音的刚说完这四个字,后面公差原本交代的话却再也想不起来。越是用力想,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手上酒碗也就越发抖的厉害,滴滴酒浆晃出来撒在他身上星星点点地。
“起来吧!”,銮驾上这个少年口音此时在明老四耳中实在与仙音无异,上身僵直着不动,明老四双脚慢慢站了起来。
但觉手上一空。明老四捧着的酒盏已被人接了过去。低着头的他随后就听到刚才地声音轻笑着道:“这是长安百姓为贺朝廷平叛大胜的祝捷酒。该当唐爱卿你来饮才是”。
随后明老四就听一个清朗地声音续起道:“若无陛下,焉有平叛军之大胜。此实是天佑我大唐,臣不敢居功。然则若论这碗酒,实该敬奠此次平叛之战中为国尽忠的将士”,这声音到了这里,已颇有几分黯然。
“爱卿说的是!”,言语刚罢,一直低着头的明老四就见身前一片水光,却是那碗美酒已被缓缓泼洒于地,以为献祭。
“抬起头来说话”,直到被身侧的羽林军碰了一下,低着头的明老四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地,猛的抬起头来,却又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低下头再次抬起后,明老四总算稍微镇定了一些,却见身前大半腰高的銮驾上,一个全身金黄铠甲的将军正陪着一个身穿九龙冕服的少年,那青年将军虽然一身铠甲装扮,但他颀长的身量及俊逸的脸上却透出浓厚地儒雅气息,至于那九龙冕服的少年,明老四不敢细看,一瞥之间唯一感觉到的就是一股勃勃英气,至于相貌,反倒是记不大清楚。
从小到大,李睿还是第一次见着明老四这样的人,他那惶恐着惴惴不安的样子显的分外真实,正是这份真实让李睿来了兴趣,笑着和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
皇帝问话,按明老四的常识自然应该跪下答话,只是陛下刚刚叫他起来说话,现在若要再跪又不合适,一时进退两难地明老四就这样熬煎地站着,口中答话道:“小民明镜,因在本族堂兄弟中行四,因此街坊们都习惯称呼为明老四。小民现以卖胡饼为业”。
“明镜!这名字倒也别致!”,闻言,李睿微微一笑,“卖胡饼一日可得利几何?能顾得住你地生计?”。
“小民自做自卖,也不雇伙计,所以一只胡饼倒有半利,连带着自己的吃食也能包进去,勤俭些生计尽能过得,若是象安贼乱前一天能卖出百五十只胡饼,小民晚上还能沾上酒荤”,说到本行生计,明老四明显放松了许多,说话也流利起来。
“噢!安贼乱前一日可卖百五十只,现在又如何?”。
“现在好时能买上百来只,若是差些就是八十只上下,虽然糊得住口,但酒荤却不能常吃”,正自说到这里,明老四蓦然觉得脸上一热,却是身边看护着他地羽林军士微不可察的盯了他一眼,也正是这一眼让他激灵灵醒过神儿来,经过刚才对答渐渐镇定下来的他嘴上忙又补充道:“不过自朝廷平叛大军的捷报传回京师,小民的生意就一日好似一日,原本日日都只卖得七八十只胡饼,渐渐就涨到九十只,百来只,自前两日朝廷大军班师的消息传开,小民的生意一发的好了,昨个儿就卖到一百二十六只,现如今听街坊们说,明德门里来长安的人越来越多,小民寻思着这经济营生只能越来越好,兴许过得几日就又能卖到百五十只。这一切都是托陛下的福,托文武双状元唐大人的福!”,说到这里,明老四一时福至心灵,扑通跪倒在地上,口中连声道:“小民给陛下,给唐大人磕头了!”,言未毕,他果真“蓬、蓬、蓬”三声重重叩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
“唐爱卿,你都听见了吧,文武双状元!连朕听着都耳热”,笑着向唐离打趣了一句后,李睿扭过头来道:“来,看赏!另赐一坛御酒,点头果子四件,让他好好过过酒荤。”
目送明老四千恩万谢的去了,銮驾继续前行,扶着黄绫栏杆的李睿两边黑鸦鸦跪倒的百姓道:“自去年安贼作逆,时至今日长安百姓才算真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