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芹泽鸭白天的恶行,早就传得满城风雨,无论走到哪间茶馆餐厅,都能从隔壁桌的闲话家常中,得知稍早前发生的大事。
在街上遭到殴打的商人,反抗恶人的少nv,以及……终结闹剧的副局长土方岁三。
还不到半天的时间,最後传到近藤勇耳中的事件经过,简直b刊登在瓦版上的新闻更惊彩绝l。名义上也是局长的近藤勇,地位不如芹泽鸭和新见锦,因此巡逻大街小巷的勤务他也得事必躬亲。
因此他相当清楚在京都人心中,壬生浪士组是个什麽样的存在。
「阿岁,那件事──」
「那件事就别提了。」
冲田总司出门後,幕府的公文书恰好送到屯所,原来是京都守松平容保要接见他们。
这是自从浪士组内斗以来,首度受到上面的重视,数月来苦苦等待对方回应的两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倘若会晤顺利,经费问题也能迎刃而解。前往役所的途中,却刚好撞见那件事。
他虽然不ai八卦,但是看到将视芹泽鸭视为王牌的土方岁三,一反常态地与对方针锋相对,也很难不令人在意其背後的动机。
毕竟b起大而化之的自己,土方岁三相当冷静沉着。
而那样的他,竟然做出顶撞那群人的举动,而且还是为了那名少nv,尽管并非坏事。
「容保大人有什麽吩咐?」
「这个嘛,」
或许是察觉到近藤勇的疑问,他断然转移话题,藉此泯灭过於旺盛的好奇心。
松平容保。
说起来,全都是因为芹泽鸭牵线,他们才能得到与上面g0u通的机会,不过也因为芹泽鸭对浪士组的事务漠不关心,近藤勇才会锲而不舍地,致信松平容保请求会面,直到今天才首度获得正式回覆。
会晤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开始,土方岁三的终极目标,是把浪士组的权力,从芹泽鸭的手中夺过来,而松平容保的命令将成为近藤勇的後盾。
为此,他要知道,容保大人的吩咐。
「容保大人希望增加人手,你也知道最近的治安──」
「这样啊。」
近藤勇说到一半,便接不下去,因为隔壁的噪音替他说明容保大人的隐忧。
隔着一片单薄的木板,充斥整个房间的粗鄙笑语,夹杂在浓郁酒兴中胡乱演奏的紊乱拍子中,冷不防窜进被无形低气压笼罩的房间。地处偏僻的壬生村,翻过庭院的土墙後即是空旷的农地,因此入夜後格外静谧。
与围绕村落的静寂,格格不入的男nv嘻笑声,打破谈论正事的沉重氛围。
──还真是悠哉啊!
俊脸倏地一沉,眉心拧起千岩万壑,任凭烛光拖在那紧拧的眉宇中央摇晃,烛火越过宽阔的双肩,在他身後的薄板映出巨大的剪影。随着火焰翩然起舞,他的神情变得b平日更骇人。
而近藤勇仅是叠起双臂,双眼眯进厚重眼睑中沉思。
他思忖松平容保的话,思忖迄今为止共同的目标,以及当初执意上洛的决心。
──咚、咚、咚!
从隔壁房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被杂乱无章的节奏g扰,不堪其扰地抬眼寻求帮助,却猛地对上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
「这是机会,」他说,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要用您的名义来招募人手。」
「阿岁,你该不会是要──」
「芹泽是王牌,但是,这件事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土方岁三点头。
表情依旧骇人的他,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了。
与近藤勇并列局长的男人就住在隔壁,用那支刻着jg忠报国的铁扇,拍得榻榻米咚咚作响。
那男人一喝酒就发疯。
不,就连不喝酒的时候,也会打着攘夷的口号四处强夺百姓的财物,行径嚣张跋扈,令原本即对幕府多有怨言的京都人更厌恶他们。
京都人称他们壬生狼。
私底下谈论他们的语气极其轻蔑,即使他们并没有正眼瞧见武士大人的胆量。
杀人不眨眼、强夺财物、扰乱京都安宁──一一细数罪状,撇除斩杀浪士职责,芹泽一派才是造成现今风评低落的主因。
土方岁三对芹泽鸭不满,却无可置否地需要他,与他的人脉。
此人是一柄双面刃,既是王牌也是烫手山芋,是终有一日得铲除的眼中钉,只是时机未到,现在只能忍气吞声。
他心知肚明,却不慎作出违背本意的举动,和芹泽一帮人爆发冲突。
「土方……岁三!」新见锦皱眉,沉着扫兴的表情怒嗔。「连你也要妨碍局长吗?」
「不,我只是奉命请两位回屯所罢了。」
「……什麽?」
格外恭敬的遣词用字,无法掩饰深藏眼底的厌恶。同盟肇始於利害一致,而非双方志同道合,看似稳固坚实的目标底下,两方早已水火水火不容。他永远也忘不了上洛途中,芹泽鸭如何当众面羞辱近藤勇,又是如何扬言放火烧掉众人投宿的旅馆。尽管最後是近藤勇低声下气,才平息芹泽鸭的不满,他却不是那一天才开始厌恶芹泽一行人。
「你说命令?我怎麽没听说!」
新见锦瞪大满布血丝的双眼,任由愤怒的青筋浮上光亮的脑门。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随着胀成绯红的双颊,ch11u00地摊在yan光下。狰狞的面孔因为突如其来的命令,顷刻变得滑稽。自诩与上面关系密切的他,不信任地扬起下巴,俨然认定土方岁三是为了防碍自己,才会拿着j毛当令箭的模样。
「没听说?那您自己去向容保大人抱怨吧!」
「这──」
眼看他x有成竹的模样,始终气焰高张的新见锦首度咋舌。
即使没有正式文书证明所言真伪,容保大人於他们而言即是谕令,即便再嚣张如新见锦,也不敢公然在籓主之前造次。
就算讨厌土方岁三,就算气恼局长颜面扫地,他也没有权力质疑松平容保。
「算你好运,小姑娘!这笔帐,下次再跟你算!」
「不用,你我不必相欠!」
「你──」
倒ch0u一口气,yu意破口大骂的他,最後还是忍下怒气。
遍t鳞伤的菱屋太兵卫、站在旁边的小夥计,还有扮鬼脸的少nv。心底的不痛快,并没有因为撂下狠话而舒缓;相反地,还因为那nv孩的口无遮拦更加强烈。
──但,容保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帐可以日後计算,不遵照命令的话,会丧失那位大人的信赖。隐忍满腔怒火,他头也不回地跟着芹泽鸭离开。
「你这个笨蛋!」
「对、对不起……」
确定一行人走远後,土方岁三这才转过来斥责某个,不知好歹的笨蛋。
如果没有那封信,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是唐洛樱,她不但没有会意到这一点,还摆出松口气的表情,好似认定结果是幸运所致。
最要不得的是,她竟然还……扮鬼脸!?
接连见识幼稚脱序的举止,他不禁开始怀疑她的智商。如果不是过於jg明,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要不就是笨得可以了。
──当然,他倾向相信後者。
打从见到她的。这一点浪士组里的部下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除了……这个小姑娘。
他简直气炸了!
「哈哈哈您被骂是秃子欸,新见局长!」
「闭嘴,平山!再笑就砍了你!」
「是是是……哈哈哈!」
负责押送两人的男人爆笑出声,尽管平山口里不断称是,其掩嘴偷笑的模样,看在b0然大怒的新见锦眼里,无端是火上加油的举动。
先是在平民面前颜面扫地,再来是部下面前丢脸。
算上接二连三的挑衅,还有那压垮理智底线的嘲讽,他再无法宽待唐洛樱的嚣张,即便她是将成为芹泽鸭所有物的nv人。
顾不上结果,他咬牙下定决心,非要给这nv孩一点颜se。
──他要让她知道,壬生狼有多恐怖!
「平山,把你的短刀给她!」
「……新见局长,您要作什麽?」
「废话少说,照作就是了!动作快!」
新见锦不耐烦地怒吼,收到局长命令的平山,一边揩去眼角的泪珠,一边解下腰上的短刀递给唐洛樱。浪士组里不少人对刀有着莫名的坚持,甚至不惜重金买下名刀,例如近藤勇的虎彻,或是土方岁三的和泉守兼定,都是名震天下的利剑。
不过,考虑到室内作战的便利x,通常还会多带一把短刀,以备不时之需。
「……是!」
「秃子你又想g嘛?」
「你──」嘴巴微张的他倒ch0u一口气,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跟我决斗吧,小姑娘!」
「什、什麽!?」所有人瞠目结舌,除了当事人。
任谁也想不到,新见锦竟会罔顾武士的尊严,向剑术门外汉的少nv提出决斗。
衡量双方的条件,这显然是不公正的b赛,但唐洛樱非但没被吓退,反而毫无踟蹰地接下短刀,并从容不迫地走到对面。
她的脸上毫无惧se。
「樱小姐……千万别这麽作!」
「放心啦,阿助,我好歹也是剑道社的经理呀!」
阿助拉住她的衣袖,正yu开口代替她上场时,却被一抹自信浅笑,截去後半句话。
朝局促不安的阿助与遭到挟持的小梅,b出胜利的手势後,才转回敌意的视线瞪向不怀好意的新见锦。
「如果我赢了,你和你的人就要放过菱屋,如何?」眼角余光扫过两人,她换上严肃的语气提出条件。
「呵,好啊,不过相对的,要是你输了,就得任我宰割!」
「谁怕谁!剑道规则定胜负!不许作弊!」
「哼,想不到你还挺伶牙俐齿,等一下不要哭出来……还是说要先让你两招啊?」」
「去si吧,秃子!看招!」
不理会嘲讽,唐洛樱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冲向前,企图用最短的时间取胜。高举短刀过头yu从正上方攻击他光亮的脑门,其攻势却被一记扎实的防御挡下。不愧为身经百战的武士,他完全看穿她的攻击路线,不但破坏前路,连後路也牢牢地封si。
两刃相交,迟迟分不出胜负的决斗,看得一旁观战的阿助,也跟着七上八下起来。
「樱小姐……」
──早知如此,当初根本不该轻信她的话!话说回来,剑道社经理到底是什麽,再厉害也b不上真正的武士吧!
对决在进退维谷中,演变成冗长的僵持。眼看唐洛樱从自信转变成苦恼,新见锦坏心地转动刀把,企图用男人先天的力量优势,突破紧攥在她手中的最後防线。
再撑一下子,那nv孩就输了。
细长的灰se眼底溢出狡狯的光芒,他打算以力夺刃,好令她明白双方的实力差距。
「怎麽样,这招还不赖吧?现在投降的话,我倒是可以饶你和他们的命……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就好──」
「我呸!谁说要投降了啊?」
被对方压制而呈现不自然弯曲的手腕关节,早已发出清脆的哀鸣。忍受几近骨折的疼痛,她不忘用眼角余光寻找反败为胜的空隙。新见锦的防御滴水不漏,以力相抗毫无胜算,能扭转局势的方法,只剩下那麽一个。
趁着对方将注意力全放在即将得逞的防御,她挪动左脚,从旁边的空隙转过半圈,直接绕到斜前方的si角,然後举刀──猛地砸向毛囊有些萎缩的脑门──得分!
「什麽……竟然赢了?」
虽然剑道和剑术不同,但新见锦姑且也是个高手,尽管目睹事情经过,阿助始终不敢相信,委身於弱势的唐洛樱,竟然成功摘下胜利的果实。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在於对方的轻敌和自负。
「您这招让得可真好啊,秃子局长!」
「不准……不准叫我秃子,去si吧!」
「……!?」
被喊的思绪,总算从万丈深渊中回神。
而她也是在时後才发现,男人的头顶上有一撮显眼的金发。
「……放马过来吧!」
低喃,瘫软的双腿似是被求生意志按下启动键,从泥泞中一跃而起。抛开岛原名妓之身的她,趁着男子哂笑自己过往的刹那,从袖袋中抛出金箔发簪。发簪在半空中高速旋转,划破迎面而来的风,笔直地刺向男子的身t。
一根、两根、三根……估记男子身上被钉满特制发簪,她才停手。
「这!?」
「你的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呢,细川妹妹,」凑近少nv的耳畔,故作亲昵状的男人低声说道:「毒素发作得快,真是个好武器。」
「唔……」
一回神,被钉上发簪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少nv瞪大眼,一脸不解地望向男子,渴望从他眼中得到解答,然而无奈的是,致命毒素不肯施舍半分慈悲地,迅速又安静地夺去,她好不容易获得的重生。
放掉cha在纤白颈项边的发簪,少nv的身t宛如断线木偶,落地的闷声溅起水花。
不留半点眷恋的挑染男,抛下气绝身亡的少nv,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走了两三步之後,查觉到身後的他伫足,意味深长地开口:「偷看是您的嗜好吗?」
「阁下好直觉,竟然能发现,佩服、佩服。」
「偶然罢了,您有何事?」
「讨教一下剑术而已,」剑出鞘的清响,从男子後方传来,连同来者的名号。「在下是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
「喔?」听闻对方的名字,本想一走了之的挑染男,也拔出刀。
尾随唐洛樱而来的他,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敌人却不从人愿地接二连三出现,先是和自己一样,参与游戏的穿越者,现在连幕末大名鼎鼎的天才剑士也找上门。
今天,还真是幸运。
他暗忖,薄唇扯开一抹嗜血的冷笑,他用极慢的速度转身面对冲田总司。
「国分健太郎。」避免节外生枝,他通常不会自报姓名;不过对象是名留青史的英雄,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阁下和小樱是什麽关系?」
敛起以往的游刃有余,冲田总司目不转睛地,瞅着男子那张獐头鼠目、凹陷双颊的马脸,警戒地沉声问道。跟踪意yu杀害唐洛樱的花君太夫,最後却看到她si於他人之手,挫败感令他有些恼火,即便极力佯装镇静,但眼底仍溢出难掩的敌意。
国分健太郎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耸肩说道:「赢的话再告诉您吧。」
──赢的话……吗?
他蹙眉。
出於r0u食动物的狩猎习x,他从实战经验中培养出的,不只是衡量对手能耐的直觉,还有趁其不备出击的果断,隐隐约约感觉到国分健太郎的不寻常。论实力,b起以往对战过的敌人,男人无庸置疑地是个中好手,或者和自己不分轩轾。
不知道为什麽,这男人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令他感到棋逢敌手的愉快。
「……有何不可。」
他说,却没有移动半步,因为高手的过招,成败生si转瞬定夺。
菊一文字的柄,犹如攥在掌心的火钳,热烫得难以紧握。过去在对战中轻松取胜,而被冠上天才之名的他,却是地一笔g销了。
「我才不管……话说,那家伙怎麽吃得进……这种东西?」
「嗯?我觉得很好吃啊?」
「我吃不惯!」
眼角余光瞥见呈黑褐se、滴着血水的r0u块,他一脸嫌恶地推开递到眼前的磁盘。
与过去吃过的任何种食物皆大相迳庭,洋人口中称为牛排的东西,才吃一口即令他感到反胃。浅嚐为止即胃口尽丧,剩下的全进了唐洛樱的胃袋。
算起来,她已经吃了七盘,现在正在挑战第八盘。
「樱小姐还真有意思,看来您yan福不浅呐。」
「啥?您在说什麽?」双肩猛地震颤,直觉告诉他,眯眯眼肯定又背着自己作了好事,至於事情严重到什麽地步,端看坂本龙马的回答。「什麽yan不yan福,您是不是误会了?」
听闻回答,心里有数的坂本龙马,以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害臊而不愿承认。刚听到这两个人的事,他也以为只是玩笑,然而半天观察的结论,反令他确信籓邸里传得天花乱坠的八卦,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们说,高杉晋作在京都有了情人。
至於对方是谁,不用说他也知道就是这nv孩。
「欸,都到这地步,您就别害羞了。」手肘推了推,然後压低声音凑上耳畔:「听说您有意带樱小姐回长州吗?」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那家伙想留下来我也不能──」
「啧啧,这样想就不对了,高杉先生,」举起食指截去後半句话,只见坂本龙马一边摇头,一边用过来人的表情叹道:「对nv人嘛,态度强y一点,哪怕是违背她的意愿,也别担心她拒绝。」
「呃,坂本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籓邸里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异样视线,但高杉晋作作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从坂本龙马的语气,他猛地发觉自己和唐洛樱的关系,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似乎早已超越恋人的关系。
如果他猜得没错,眯眯眼大概告诉所有人,唐洛樱是自己的未婚妻。
「哪有误会?我听籓邸的人说,樱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那个眯眯眼!」
──啪!
未婚妻三个字霎时挑断最後一根理智线。
脑海里演练过成千上百种,把那张事不关己的可恨笑脸,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场景,他再顾不得就算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更遑论此行的目的原是向洋人赔罪,他也想尽快回到京都找桂小五郎算帐。
就算再被罚写一篇悔过书,他也要先揍飞那个眯眯眼消气。
「……多良丸!」
「呜哇!?」
身後无预警的冲击,差点害他跌出去,待至步伐稳妥,他这才转过头,蹙眉睨视环住自己腰腹的少nv。倏地一阵浓郁的酒气,从微张的粉唇吐息而出,只见背後的人儿,抬起一张微醺的红脸,双眼眯成两条缝隙,含糊地咕哝着:「嘿嘿嘿,回家吧。」
「喂,你──」
来自後方两道异样的视线,犹如针扎般刺痛,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他们心里期盼什麽发展。为了不让事情越描越黑,他决定先发制人,顺便撇清两人的关系。
然而努力半天,也不见她挪动半寸,直至听到喉咙发出的细微声响,他才意识到她已经睡着了。
更惨的是,後方的人各个兴致盎然地,等待他的反应。
「可恶──烦si了!」
迫於无言的压力,最後他不得不背起昏睡的唐洛樱,踏上返回京都的路程。
──大坂?新町。
坐镇於濑户内海航路的终点,大坂的地理位置和机能优良的港湾,成为掌控国内经济的重要命脉。围绕德川家将军的重镇?大坂城,是名为城下町的特殊城市型态;以领主的居城为中心,依序将家臣、武士的宅邸分部在护城河内,其外才是平民的居所。
历经一百五十年的乱世後,天下终於被德川家康统一,接踵而至常达两百六十年的和平,带动城市机能和平民文化高度发展的时代。
其一便是游郭。
沿用丰臣秀吉的制度,幕府将游nv集中管理,而其中获得正式认可的,除江户吉原、京都岛原之外,再来便是大坂新町。
隐藏在夜幕下的春se,由四面环绕的水g0u与尘世隔绝,然而两座绵长陡峭的木桥,却从来无法阻挡,任何意yu窥探秘密的好奇心。不分平民、商人,抑或是武士,身怀钜款而来的人,无一不是为了一夜享乐。
如同这名青年。
但,就在青年涉过这座,通往极乐净土的拱桥,来到新町门外时,却被守卫给挡住。
「慢着,不准进去!」
「啥?你开什麽玩笑!为什麽不能进去?」
训练有素、t格魁梧的男子,一个箭步挡去男人的步伐。
整个新町被包下,从妓楼乃至於酒馆,今晚将不对外开放;至於是谁有此能耐,男子并不知情,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负责拦住企图闯入的男客。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为驹野太夫而来的──呜!?」
「……回去。」
伴随毫无亦扬顿挫的命令,惨遭男子推开的青年,跌落在冰冷坚y的泥地上。
高级西阵织剪裁缝制而成的钱包,众目睽睽下从青年的袖袋中掉出,再也无法容纳的银两,亦无声无息地滚落。
瞥见落在男子脚边的银两,青年扼腕。白皙乾净的脸庞,在回过神的顷刻中,烧成一片赤红。只见青年嘴巴微张,却yu言又止地心虚起来。
「那、那是──」
「走吧,少爷。」
逆着烟花巷内绚烂刺眼的灯火,男子不动如山的表情,此刻看上去犹如鬼魅般骇人。
熟悉的嗓音穿过聚集在桥头的围观人cha0,仆役早已抢在最後通牒下达前,赶来维护主人的面子。
直到主仆身影没入夜se,耸立於尘世外的门扉亦嘎然阖上,然而划破夜幕的太鼓声,却大张旗鼓地开启今晚盛况的n觞。
「驹野太夫……吗?」
嗫嚅青年口中的名字,男子的目光,则是不经意地落向,倒映着通明灯火的河面。
清脆的三味线琴音,伴随抑郁的歌声,悠悠地荡进耳里。
配合熟练的舞步,驹野太夫优雅的身姿媚态,在酒酣耳热之际,适时地将筵席的压轴推至ga0cha0。面对动员整座新町的妓楼,以及酒馆招待的贵客,初次粉墨登场的她,非但没有怯场,还善尽职责地,服侍眼前这位买下初夜的富商──
国分健太郎。
心中默念一遍男人的名字,驹野太夫落下身段,在音乐嘎然而止的静默中,朝主位深深一鞠躬。
「承蒙阁下厚ai,且让驹野敬您一杯酒。」
「好吧。」
乘着七分醉意,国分健太郎扬手,遣走一票低阶游nv和仆人。待跫音人语完全散去,偌大华美的宴客厅霎时清冷孤寂。始终低垂身段的驹野太夫,接过酒盏後才缓缓起身。
纸醉金迷的时光,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被埋藏於细长眼底的青se鬼火焚烧殆尽。
胭脂se薄唇扯开一抹,攫住视线的嘲讽冷笑,紧接着她──不,应该说是假扮成新町名妓,以盛大排场的名义风光出道的他──在不及零点一秒的时限内,从尚未明白发生什麽事的国分健太郎眼前消声匿迹。
倒映出冷光的手里剑,在二度回神的瞬间,已然抵住肌理分明的颈项。
喉头处传来隐隐轻微的痛楚,然而国分健太郎的表情,除了一闪而逝的诧异外,旋即恢复游刃有余的戏谑。
「被美人瞪很荣幸,但……是男人就算了。」举起食指推开手里剑,国分健太郎不假辞se地冷声:「或者说,这是阁下的癖好呢?」
极慢地揩掉喉头渗出的鲜血,国分健太郎的视线转向,因察觉危险气息,而拉开彼此距离的男人眼底。
──嘶!
伴随布料y声扯碎的清响,华服霎时迸开。卸去一身厚重衣裳,单薄贴身的衬衣令身形修长的男人,看上去格外地毫无防备,尽管他的双手仍紧握惯用的武器。
但,就在下一秒,乍看毫发无伤的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再也承受不住t重的双膝,甸甸地落在崭新的榻榻米上。
「不错!真是不错啊!这东西很方便不是吗?」
「……你!?」
意味深长的冷笑从头顶上传来,男人却直至这一刻才查觉自己,竟犯下身为忍者,最不该犯的滔天大错,国分健太郎早已打破安全距离,伫立在前方。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抬眼,勉强看清楚那东西。
──金se发簪。
和一般艺妓配戴的发簪并无不同,甚至普通得可以,那样的东西,不知道为什麽,或什麽时後,落入国分健太郎之手,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查觉。
「你……作了……什麽?」
「喔……原来还有意识啊?真是了不起!看来阁下的毅力堪b大象罗!」
好吵。
伴随漫不经心的喝采,充满嘲讽意味的称赞,听在勉强保持意识的他的耳中,宛如坏掉的留声机般吵杂。从那恼人的语气中,他旋即猜到,国分健太郎事先把驹野太夫的发饰掉包,不惜动员整个游廓,也要营造出破绽百出的假象,为的仅是引诱暗杀者自投罗网。
那男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找上门除掉自己,却从容不迫地喝酒享乐。
究竟是对自己的实力,自满到何种地步,才敢如此轻率却又大胆?
他无法理解。
「不要……小看……忍者──」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从小接受严苛训练,以成为一名优秀忍者为目标的他,无论是毒、是火焰还是冰,身t早已习惯接纳所有痛楚;为达成主人交派的任务,即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咬牙,逐渐取回身t控制权的他,慢慢地,ch0u出藏在腰间的短刀。
虽然毒还没解,但如果只是取下对方的首级,应该不成问题。
「忍者吗?我很期待喔!该不会真的有什麽道具──!?」
身处在忍者销声匿迹,仅留下传说和凭藉想像建构而成的杜撰故事的时代,他非但不担心自己的x命,反而十分感兴趣,自称忍者的男人还会丢出什麽惊人的道具;无论是zhaya0或暗器,他都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小把戏。
因为最後决定胜负的,不会是道具,而是那把刀。
正当他忖度对方会用什麽花招,来扰乱自己的视听时,一阵白烟倏地弥天盖地而来,举目可见之处除了烟雾,什麽都看不到。下意识联想到毒气的他,屏息观察四周动向,同时挪动脚步,摆出警戒的对战姿态。
──咻!
振荡耳膜的风,re1a辣地搔过耳际,即便不特意留心,他也能感觉耳朵正隐隐发烫。
「──碎岩!」
「唔!」
与喃念招式的平静嗓音截然相反的攻击,在查觉杀气的001秒内迎面招呼而来。数百道光刃疾如旋风,凌利如寒冰,一剑剑都瞄准要害攻击。配合脚步和握力,挡掉数次致命攻击後,国分健太郎敛起难得的严肃神情。
──这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刺客的确不容小觑。要不是自己事先留了一手,这场战斗鹿si谁手很难定论。
但,事及至此,不利用毒发的时间也太可惜了。
「想不到阁下挺厉害的,不过,」
看到男人没有蒙上面罩,他才确信这阵白烟不是毒气,而是扰乱视听的障眼法。
不过,就算用障眼法,亦不会改变战斗的结果,反而还因为不计代价的猛攻,令毒发作得更快了。国分健太郎睨着男人那张,被涔涔汗水浸得狼狈不堪的脸,戏谑而道:「中毒的人还是乖乖躺下b较好吧?」
「不、不……用……你管……」
「阁下为什麽要杀我?」
反手纳刀入鞘,国分健太郎叠起双臂,冷声问道。
遭方才的斩击波及,白烟稍散的房间隐隐若现其惨况。座落在脚边的行灯,却完好如初地点亮,双方对峙的空间。
换作其他人,他早就毫不犹豫挥下最後一击,但眼见身中剧毒,仍奋不顾身冲上前的男人,其来历倒是激起他的好奇心。为了在生存游戏里获胜,早已树敌无数的他,自然也不乏被雇来寻仇的杀手。
当然,那些人通通都si了,否则自己也不会站在这里。
「主公的仇……非报……不可……」
「主公啊?呵呵呵……您还活在战国时代啊?」
「闭嘴!」
听出国分健太郎话中的嘲讽,怒不可遏的男人,不顾被毒x拖沓的反s神经,丢出预藏的手里剑。
「别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喂喂,动作都变迟钝了喔。
国分健太郎耸肩,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下,在他看来慢得不像话的手里剑。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想得简单。
「……人呢?」
一回神,男人已经消失了,就和之前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消除杀气,又或者,毒x导致无法隐藏杀气,无论答案为何,现在的自己应该能挥下致命一击──接着,战斗就结束了。
──忍术?水中月。
砍中男人身躯时,耳畔霎时回响异常沉静的嗓音,以为砍中的身影,旋即化作一缕轻烟飘然逝去。
镜花水月。
脑中忽地浮现这句话,然後他这才看清楚,原来男人躲在视线si角,伺机给予重击。
「呜啊啊啊!」
犹如绽放满山的彼岸花,视线可及之处染上一片血红,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淌过三途川的河水,来到不见天日的幽冥国度。直至业火焚烧似地痛楚,主宰横亘时空的感官,他才确信自己没有si去,而是被砍中左眼。
没有心思忖度左眼的情况,被砍中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在这时代里,尚未嚐过败北滋味,甚至不曾陷入苦战的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到摇尾乞怜的境地。
「我要……替……主公……」
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从逆光中勉强辨认出,男人打算给自己最後一击的身影。
伴随沉重的步伐,和从牙缝中挤出的愤恨话语,一手摀住血如泉涌的左眼,国分健太郎拔起慌乱中,不小心松手落地的刀,调整好备战姿态。
就算失去一只眼睛,b起中毒连脚都站不稳的人,胜算还是远远高过男人。
「……报仇……」
语毕,男人彷佛失根的树,沉甸甸地倒了下去。
而侥幸避免一场战斗的国分健太郎,在松过一口气後,也颓然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