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伍 理想的蓝图〈上〉(重发)(1 / 1)

「呼啊~~好饱!」

一阵酒足饭饱之後,唐洛樱双手撑起挺出小腹的身躯,在崭新的榻榻米草蓆上稍事饭後休息。从她的位置放眼望去,原是恭迎贵客入住而jg心打造的禅风包厢,凸显典雅高贵氛围的长桌,此刻却惨遭黏菜渣的碟子、底部留饭粒的碗,以及沾满汤汁的餐具安营紮寨,而为剩下数不多的领地,则在敌方将领食指大动期间,喷上些许残羹剩饭。

待至饱足感前来支援这空前惨烈的战况,号称高级木材制造,并透过工匠巧夺天工打造的长桌,早已变得满目疮痍,唯独摇摇yu坠的碗碟,能述说战况如火如荼的过程。围桌而席的男人们,犹如战场上雄踞一方的枭雄,但迥异於一统天下的战国武将,他们之中没有人加入这场势如破竹的合战,除了唐洛樱之外。

事实是,他们三人就算同心协力,也无法和这位大胃王的战斗力相提并论。

「吃慢点呀,樱小姐,这里没人和您抢的。」

「因为我整天都没吃东西嘛……啊,谢谢您,桂先生!」

或许是担心少nv消化不良,被少nv称作桂先生、本名是桂小五郎的男人,笑盈盈地替她斟上一杯,自己亲手泡的抹茶,并贴心地附带一块羊羹当作饭後点心。

「我才要向您道谢呢,敝籓的多良丸君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喂喂你那像是臭老头抱怨叛逆儿子的说法是什麽意思,臭眯眯眼!还有,」听闻多良丸一词,端坐在唐洛樱对面,始终板着臭脸的男人愤愤而道:「多良丸到底是什麽东西?给我解释清楚!」

「那、那是我家的哈士奇犬的……呃……名字!」

「原来是狗的名字……等等,你说狗!?」

虽然她隐约感觉到要是说出实情,可能会被男人大卸八块,但不说出来似乎会b摊牌更加悲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後,她颤巍巍地道出,情急之下迸出的名字究竟从何而来。

那是她饲养──不,正确来说,是寄宿家庭饲养的灰黑se哈士奇犬的名字。尽管她不是饲主,但多良丸跟她却很亲近,连寄宿家庭的成员亦直呼不可思议。

──唉……不知道多良丸会不会想念她呢?

唐洛樱有些感伤地想,这份感伤并没有持续很久,沉思即被迎面而来的咆哮y声打断,回过神时她才发现,那罪魁祸首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浑帐!竟然帮本大爷取……取狗的名字!」一拍桌,碗盘和茶杯倏地腾空而起,残羹剩菜危如累卵地溢出,眼看就要洒在他头上。「听好了,本大爷是高杉晋作──高、杉、晋、作,不是什麽多良丸!」

认定她听不懂似地,高杉晋作不但讲了两次,还刻意放慢语调。

「先不管多良丸君,樱小姐今後打算怎麽办呢?」

「……我宰了你喔,眯眯眼!」

「呃──」

一边是瞠目决眦的高杉晋作,另外一边则是笑脸迎人的桂小五郎,突如其来被问到生涯规画的唐洛樱,措手不及地退了一步。斗殴事件明明和她没有什麽关系,但是好面子的店主,和原本就嫌弃她笨手笨脚的老板娘,却沆瀣一气地将她扫地出门。

工作丢了,当然也失去住所,然而其中最令她忧心的,莫过於伙食和薪资。

「也……也只能重新找了……吧?」

感受到异样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舌头似是打结般结巴起来,就在她怀疑是否发言不当的同时,猛然发觉桂小五郎,和另外一名至始至终保持沉默,而没有加入唇枪舌剑的久坂玄瑞的视线,其实是看向反方向。

顺着他们的视线抬眼,正好与气急败坏的高杉晋作四目相对。

「高杉先生?」

似是回避她的视线,他的目光旋即转开,原本以为他会发火的唐洛樱,此刻才注意到他的神情,在不知不觉间和缓许多。

眼睑半垂,伴随一声轻咳,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眸,瞟向掌心中央冷掉的抹茶。

一颗漂浮在茶面的n绿se的泡沫,在这令人屏息以待的沉寂里,毫无预警地被轻微的摇晃撞破。只见高杉晋作举起眼前的抹茶碗,侧过脸不耐烦地开口道:「知、知道了啦!这件事我……会负责!」

「……负责?」他是要负什麽责,她一点也听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他似乎……脸红了?

疑问犹如点缀夏夜祭典天空的烟火,接二连三地从心底迸发而出,处在状况外的她哪里知道,桂小五郎和久坂玄瑞的无言压力,究竟所为何事,抑或是高杉晋作决定全权负责仲介新工作的意图。

处在状况外的她,歪着头,环视三人的表情後,愣愣地开口道:「请问,您们是在说哪件事啊?」

来不及更新的思绪,伴随着过时已久的疑问,终於挑断某人的理智线。紧接着,一道足以震醒全城美梦的怒吼,便气温骤然下降的包厢中传出去。

走出与世隔绝的大门,秋夜迎来的晚风,吹得门口一株垂柳婆娑作响。

居待月从y霾後方透出一缕银光,雨後石板路汇起的大小水洼,犹如遍地散落的明镜,袅无人迹的康庄之道,映出一面面缺过一角的银月。午夜临於熄灯的寻常户上空,谈笑风生和靡靡乐音,被锁进不夜城的凝脂香膏之中。

踏出眼花撩乱的岛原後,京城被深夜的静谧包围,连呼x1也极有可能成为打扰清梦的时分,习惯昼伏夜出的花君太夫,踩着小心翼翼地步伐前进。

出於习惯使然,每踩出一步,她便攥紧衣襟一寸。

不告而别是游nv的大忌,要是身分败露,先不说被抓回妓楼,可能还会遭到老鸨毒打囚禁终身。深知决心背後的代价,她却不愿放弃任何,能离开这里的机会。

「……找到了。」

揣紧手中的纸灯笼,她咬紧下唇隐身在屋檐的y影下,似是期待谁出现般,深深长吁一口气,同时也不忘用眼角余光,注视街上的动静。

与夜生活丰富的近代相b,这时间除却游郭,以及少数提供夜宵的餐馆,路上几乎不见人影,也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

尚未被近代文明进驻的古都,静谧却在她的细语中,霎时被促狭的脚步声掩盖。

「池田屋……啊。」

映入眼底的两男一nv,与他们驻足的店口,她似是会意过男人们的身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男人们的身分,与他们的来历,她旋即一目了然,但那不是她关注的重点;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即是一脸无奈跟在两人身後的少nv。

──唐洛樱。

心底,愤懑地默念少nv的名字,当少nv的背影消失在拉门後方,杏仁状的眼瞳眯成一道细线。咬破嘴唇的刺痛宛如暮鼓晨钟,脑海深处被回忆激荡出深沉的涟漪。

她痛恨唐洛樱,而那个男人,不过是其中的导火线。

「你可真狼狈啊,不是吗……no3细川葵!」

「你、你是谁!?」

猛地回头,未料被喊出本名的花君太夫,在看清身後之人的长相前,即下意识地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被人察觉行踪的她,b起担忧回到岛原後的下场,她更害怕这名陌生人找上自己的目的。

因为,被喊出编号名字的瞬间,不是你si就是我活。

「我看看喔……细川不动产业千金,父亲自杀、母亲不知去向,」细数不堪过往,男人沉着不怀好意的嗓音,慢慢地抬头。「然後,自杀不成才跑过来的啊?」

「你──」

花君太夫咋舌,震惊之余抬眼,恰好与男人四目相交。来到这边的之前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残忍无情地将她整个人,吞噬在轰隆作响的心跳中。然而一直揣在手中的灯笼却再也无法紧握,无声无息地滚到男人脚边。

啪唦!

灯笼被踩扁的清响,倏地穿透回忆的恶水,将她拉回b过去更为残酷的现实。

晚风吹散京城上方最後一片乌云,月光恰如聚光灯,打亮男子魁梧高大的身影,而花君太夫──不,本名细川葵的少nv,摇晃着失焦的杏se眼瞳──茫然地,瞅着男人刻意放慢出鞘速度的长刀。

颤抖不已的双膝,违背生存执念,跌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雨後的泥泞溅得一身w渍,而她却不再注意妆容,抑或是服装是否无懈可击;她在意的只有活过今晚。思及此,杂乱无章的思绪,总算从万丈深渊中回神。

而她也是在时後才发现,男人的头顶上有一撮显眼的金发。

「……放马过来吧!」

低喃,瘫软的双腿似是被求生意志按下启动键,从泥泞中一跃而起。抛开岛原名妓之身的她,趁着男子哂笑自己过往的刹那,从袖袋中抛出金箔发簪。发簪在半空中高速旋转,划破迎面而来的风,笔直地刺向男子的身t。

一根、两根、三根……估记男子身上被钉满特制发簪,她才停手。

「这!?」

「你的动作我看得一清二楚呢,细川妹妹,」凑近少nv的耳畔,故作亲昵状的男人低声说道:「毒素发作得快,真是个好武器。」

「唔……」

一回神,被钉上发簪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少nv瞪大眼,一脸不解地望向男子,渴望从他眼中得到解答,然而无奈的是,致命毒素不肯施舍半分慈悲地,迅速又安静地夺去,她好不容易获得的重生。

放掉cha在纤白颈项边的发簪,少nv的身t宛如断线木偶,落地的闷声溅起水花。

不留半点眷恋的挑染男,抛下气绝身亡的少nv,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走了两三步之後,查觉到身後的他伫足,意味深长地开口:「偷看是您的嗜好吗?」

「阁下好直觉,竟然能发现,佩服、佩服。」

「偶然罢了,您有何事?」

「讨教一下剑术而已,」剑出鞘的清响,从男子後方传来,连同来者的名号。「在下是新选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

「喔?」听闻对方的名字,本想一走了之的挑染男,也拔出刀。

尾随唐洛樱而来的他,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敌人却不从人愿地接二连三出现,先是和自己一样,参与游戏的穿越者,现在连幕末大名鼎鼎的天才剑士也找上门。

今天,还真是幸运。

他暗忖,薄唇扯开一抹嗜血的冷笑,他用极慢的速度转身面对冲田总司。

「国分健太郎。」避免节外生枝,他通常不会自报姓名;不过对象是名留青史的英雄,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阁下和小樱是什麽关系?」

敛起以往的游刃有余,冲田总司目不转睛地,瞅着男子那张獐头鼠目、凹陷双颊的马脸,警戒地沉声问道。跟踪意yu杀害唐洛樱的花君太夫,最後却看到她si於他人之手,挫败感令他有些恼火,即便极力佯装镇静,但眼底仍溢出难掩的敌意。

国分健太郎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耸肩说道:「赢的话再告诉您吧。」

──赢的话……吗?

他蹙眉。

出於r0u食动物的狩猎习x,他从实战经验中培养出的,不只是衡量对手能耐的直觉,还有趁其不备出击的果断,隐隐约约感觉到国分健太郎的不寻常。论实力,b起以往对战过的敌人,男人无庸置疑地是个中好手,或者和自己不分轩轾。

不知道为什麽,这男人给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令他感到棋逢敌手的愉快。

「……有何不可。」

他说,却没有移动半步,因为高手的过招,成败生si转瞬定夺。

菊一文字的柄,犹如攥在掌心的火钳,热烫得难以紧握。过去在对战中轻松取胜,而被冠上天才之名的他,却是地一笔g销了。

「我才不管……话说,那家伙怎麽吃得进……这种东西?」

「嗯?我觉得很好吃啊?」

「我吃不惯!」

眼角余光瞥见呈黑褐se、滴着血水的r0u块,他一脸嫌恶地推开递到眼前的磁盘。

与过去吃过的任何种食物皆大相迳庭,洋人口中称为牛排的东西,才吃一口即令他感到反胃。浅嚐为止即胃口尽丧,剩下的全进了唐洛樱的胃袋。

算起来,她已经吃了七盘,现在正在挑战第八盘。

「樱小姐还真有意思,看来您yan福不浅呐。」

「啥?您在说什麽?」双肩猛地震颤,直觉告诉他,眯眯眼肯定又背着自己作了好事,至於事情严重到什麽地步,端看坂本龙马的回答。「什麽yan不yan福,您是不是误会了?」

听闻回答,心里有数的坂本龙马,以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害臊而不愿承认。刚听到这两个人的事,他也以为只是玩笑,然而半天观察的结论,反令他确信籓邸里传得天花乱坠的八卦,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们说,高杉晋作在京都有了情人。

至於对方是谁,不用说他也知道就是这nv孩。

「欸,都到这地步,您就别害羞了。」手肘推了推,然後压低声音凑上耳畔:「听说您有意带樱小姐回长州吗?」

「这……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吧!?那家伙想留下来我也不能──」

「啧啧,这样想就不对了,高杉先生,」举起食指截去後半句话,只见坂本龙马一边摇头,一边用过来人的表情叹道:「对nv人嘛,态度强y一点,哪怕是违背她的意愿,也别担心她拒绝。」

「呃,坂本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籓邸里从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的异样视线,但高杉晋作作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从坂本龙马的语气,他猛地发觉自己和唐洛樱的关系,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中,似乎早已超越恋人的关系。

如果他猜得没错,眯眯眼大概告诉所有人,唐洛樱是自己的未婚妻。

「哪有误会?我听籓邸的人说,樱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那个眯眯眼!」

──啪!

未婚妻三个字霎时挑断最後一根理智线。

脑海里演练过成千上百种,把那张事不关己的可恨笑脸,给揍得鼻青脸肿的场景,他再顾不得就算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更遑论此行的目的原是向洋人赔罪,他也想尽快回到京都找桂小五郎算帐。

就算再被罚写一篇悔过书,他也要先揍飞那个眯眯眼消气。

「……多良丸!」

「呜哇!?」

身後无预警的冲击,差点害他跌出去,待至步伐稳妥,他这才转过头,蹙眉睨视环住自己腰腹的少nv。倏地一阵浓郁的酒气,从微张的粉唇吐息而出,只见背後的人儿,抬起一张微醺的红脸,双眼眯成两条缝隙,含糊地咕哝着:「嘿嘿嘿,回家吧。」

「喂,你──」

来自後方两道异样的视线,犹如针扎般刺痛,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他们心里期盼什麽发展。为了不让事情越描越黑,他决定先发制人,顺便撇清两人的关系。

然而努力半天,也不见她挪动半寸,直至听到喉咙发出的细微声响,他才意识到她已经睡着了。

更惨的是,後方的人各个兴致盎然地,等待他的反应。

「可恶──烦si了!」

迫於无言的压力,最後他不得不背起昏睡的唐洛樱,踏上返回京都的路程。

──大坂?新町。

坐镇於濑户内海航路的终点,大坂的地理位置和机能优良的港湾,成为掌控国内经济的重要命脉。围绕德川家将军的重镇?大坂城,是名为城下町的特殊城市型态;以领主的居城为中心,依序将家臣、武士的宅邸分部在护城河内,其外才是平民的居所。

历经一百五十年的乱世後,天下终於被德川家康统一,接踵而至常达两百六十年的和平,带动城市机能和平民文化高度发展的时代。

其一便是游郭。

沿用丰臣秀吉的制度,幕府将游nv集中管理,而其中获得正式认可的,除江户吉原、京都岛原之外,再来便是大坂新町。

隐藏在夜幕下的春se,由四面环绕的水g0u与尘世隔绝,然而两座绵长陡峭的木桥,却从来无法阻挡,任何意yu窥探秘密的好奇心。不分平民、商人,抑或是武士,身怀钜款而来的人,无一不是为了一夜享乐。

如同这名青年。

但,就在青年涉过这座,通往极乐净土的拱桥,来到新町门外时,却被守卫给挡住。

「慢着,不准进去!」

「啥?你开什麽玩笑!为什麽不能进去?」

训练有素、t格魁梧的男子,一个箭步挡去男人的步伐。

整个新町被包下,从妓楼乃至於酒馆,今晚将不对外开放;至於是谁有此能耐,男子并不知情,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负责拦住企图闯入的男客。

「告诉你,本大爷可是为驹野太夫而来的──呜!?」

「……回去。」

伴随毫无亦扬顿挫的命令,惨遭男子推开的青年,跌落在冰冷坚y的泥地上。

高级西阵织剪裁缝制而成的钱包,众目睽睽下从青年的袖袋中掉出,再也无法容纳的银两,亦无声无息地滚落。

瞥见落在男子脚边的银两,青年扼腕。白皙乾净的脸庞,在回过神的顷刻中,烧成一片赤红。只见青年嘴巴微张,却yu言又止地心虚起来。

「那、那是──」

「走吧,少爷。」

逆着烟花巷内绚烂刺眼的灯火,男子不动如山的表情,此刻看上去犹如鬼魅般骇人。

熟悉的嗓音穿过聚集在桥头的围观人cha0,仆役早已抢在最後通牒下达前,赶来维护主人的面子。

直到主仆身影没入夜se,耸立於尘世外的门扉亦嘎然阖上,然而划破夜幕的太鼓声,却大张旗鼓地开启今晚盛况的n觞。

「驹野太夫……吗?」

嗫嚅青年口中的名字,男子的目光,则是不经意地落向,倒映着通明灯火的河面。

清脆的三味线琴音,伴随抑郁的歌声,悠悠地荡进耳里。

配合熟练的舞步,驹野太夫优雅的身姿媚态,在酒酣耳热之际,适时地将筵席的压轴推至ga0cha0。面对动员整座新町的妓楼,以及酒馆招待的贵客,初次粉墨登场的她,非但没有怯场,还善尽职责地,服侍眼前这位买下初夜的富商──

国分健太郎。

心中默念一遍男人的名字,驹野太夫落下身段,在音乐嘎然而止的静默中,朝主位深深一鞠躬。

「承蒙阁下厚ai,且让驹野敬您一杯酒。」

「好吧。」

乘着七分醉意,国分健太郎扬手,遣走一票低阶游nv和仆人。待跫音人语完全散去,偌大华美的宴客厅霎时清冷孤寂。始终低垂身段的驹野太夫,接过酒盏後才缓缓起身。

纸醉金迷的时光,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被埋藏於细长眼底的青se鬼火焚烧殆尽。

胭脂se薄唇扯开一抹,攫住视线的嘲讽冷笑,紧接着她──不,应该说是假扮成新町名妓,以盛大排场的名义风光出道的他──在不及零点一秒的时限内,从尚未明白发生什麽事的国分健太郎眼前消声匿迹。

倒映出冷光的手里剑,在二度回神的瞬间,已然抵住肌理分明的颈项。

喉头处传来隐隐轻微的痛楚,然而国分健太郎的表情,除了一闪而逝的诧异外,旋即恢复游刃有余的戏谑。

「被美人瞪很荣幸,但……是男人就算了。」举起食指推开手里剑,国分健太郎不假辞se地冷声:「或者说,这是阁下的癖好呢?」

极慢地揩掉喉头渗出的鲜血,国分健太郎的视线转向,因察觉危险气息,而拉开彼此距离的男人眼底。

──嘶!

伴随布料y声扯碎的清响,华服霎时迸开。卸去一身厚重衣裳,单薄贴身的衬衣令身形修长的男人,看上去格外地毫无防备,尽管他的双手仍紧握惯用的武器。

但,就在下一秒,乍看毫发无伤的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而再也承受不住t重的双膝,甸甸地落在崭新的榻榻米上。

「不错!真是不错啊!这东西很方便不是吗?」

「……你!?」

意味深长的冷笑从头顶上传来,男人却直至这一刻才查觉自己,竟犯下身为忍者,最不该犯的滔天大错,国分健太郎早已打破安全距离,伫立在前方。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抬眼,勉强看清楚那东西。

──金se发簪。

和一般艺妓配戴的发簪并无不同,甚至普通得可以,那样的东西,不知道为什麽,或什麽时後,落入国分健太郎之手,而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查觉。

「你……作了……什麽?」

「喔……原来还有意识啊?真是了不起!看来阁下的毅力堪b大象罗!」

好吵。

伴随漫不经心的喝采,充满嘲讽意味的称赞,听在勉强保持意识的他的耳中,宛如坏掉的留声机般吵杂。从那恼人的语气中,他旋即猜到,国分健太郎事先把驹野太夫的发饰掉包,不惜动员整个游廓,也要营造出破绽百出的假象,为的仅是引诱暗杀者自投罗网。

那男人早就知道,会有人找上门除掉自己,却从容不迫地喝酒享乐。

究竟是对自己的实力,自满到何种地步,才敢如此轻率却又大胆?

他无法理解。

「不要……小看……忍者──」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从小接受严苛训练,以成为一名优秀忍者为目标的他,无论是毒、是火焰还是冰,身t早已习惯接纳所有痛楚;为达成主人交派的任务,即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咬牙,逐渐取回身t控制权的他,慢慢地,ch0u出藏在腰间的短刀。

虽然毒还没解,但如果只是取下对方的首级,应该不成问题。

「忍者吗?我很期待喔!该不会真的有什麽道具──!?」

身处在忍者销声匿迹,仅留下传说和凭藉想像建构而成的杜撰故事的时代,他非但不担心自己的x命,反而十分感兴趣,自称忍者的男人还会丢出什麽惊人的道具;无论是zhaya0或暗器,他都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小把戏。

因为最後决定胜负的,不会是道具,而是那把刀。

正当他忖度对方会用什麽花招,来扰乱自己的视听时,一阵白烟倏地弥天盖地而来,举目可见之处除了烟雾,什麽都看不到。下意识联想到毒气的他,屏息观察四周动向,同时挪动脚步,摆出警戒的对战姿态。

──咻!

振荡耳膜的风,re1a辣地搔过耳际,即便不特意留心,他也能感觉耳朵正隐隐发烫。

「──碎岩!」

「唔!」

与喃念招式的平静嗓音截然相反的攻击,在查觉杀气的001秒内迎面招呼而来。数百道光刃疾如旋风,凌利如寒冰,一剑剑都瞄准要害攻击。配合脚步和握力,挡掉数次致命攻击後,国分健太郎敛起难得的严肃神情。

──这男人,不是省油的灯。

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刺客的确不容小觑。要不是自己事先留了一手,这场战斗鹿si谁手很难定论。

但,事及至此,不利用毒发的时间也太可惜了。

「想不到阁下挺厉害的,不过,」

看到男人没有蒙上面罩,他才确信这阵白烟不是毒气,而是扰乱视听的障眼法。

不过,就算用障眼法,亦不会改变战斗的结果,反而还因为不计代价的猛攻,令毒发作得更快了。国分健太郎睨着男人那张,被涔涔汗水浸得狼狈不堪的脸,戏谑而道:「中毒的人还是乖乖躺下b较好吧?」

「不、不……用……你管……」

「阁下为什麽要杀我?」

反手纳刀入鞘,国分健太郎叠起双臂,冷声问道。

遭方才的斩击波及,白烟稍散的房间隐隐若现其惨况。座落在脚边的行灯,却完好如初地点亮,双方对峙的空间。

换作其他人,他早就毫不犹豫挥下最後一击,但眼见身中剧毒,仍奋不顾身冲上前的男人,其来历倒是激起他的好奇心。为了在生存游戏里获胜,早已树敌无数的他,自然也不乏被雇来寻仇的杀手。

当然,那些人通通都si了,否则自己也不会站在这里。

「主公的仇……非报……不可……」

「主公啊?呵呵呵……您还活在战国时代啊?」

「闭嘴!」

听出国分健太郎话中的嘲讽,怒不可遏的男人,不顾被毒x拖沓的反s神经,丢出预藏的手里剑。

「别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喂喂,动作都变迟钝了喔。

国分健太郎耸肩,不费吹灰之力便接下,在他看来慢得不像话的手里剑。

然而,事实却不如他想得简单。

「……人呢?」

一回神,男人已经消失了,就和之前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消除杀气,又或者,毒x导致无法隐藏杀气,无论答案为何,现在的自己应该能挥下致命一击──接着,战斗就结束了。

──忍术?水中月。

砍中男人身躯时,耳畔霎时回响异常沉静的嗓音,以为砍中的身影,旋即化作一缕轻烟飘然逝去。

镜花水月。

脑中忽地浮现这句话,然後他这才看清楚,原来男人躲在视线si角,伺机给予重击。

「呜啊啊啊!」

犹如绽放满山的彼岸花,视线可及之处染上一片血红,有那麽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淌过三途川的河水,来到不见天日的幽冥国度。直至业火焚烧似地痛楚,主宰横亘时空的感官,他才确信自己没有si去,而是被砍中左眼。

没有心思忖度左眼的情况,被砍中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

在这时代里,尚未嚐过败北滋味,甚至不曾陷入苦战的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到摇尾乞怜的境地。

「我要……替……主公……」

逐渐模糊的视线尽头,他从逆光中勉强辨认出,男人打算给自己最後一击的身影。

伴随沉重的步伐,和从牙缝中挤出的愤恨话语,一手摀住血如泉涌的左眼,国分健太郎拔起慌乱中,不小心松手落地的刀,调整好备战姿态。

就算失去一只眼睛,b起中毒连脚都站不稳的人,胜算还是远远高过男人。

「……报仇……」

语毕,男人彷佛失根的树,沉甸甸地倒了下去。

而侥幸避免一场战斗的国分健太郎,在松过一口气後,也颓然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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