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晚还没说话,余究先他一步开口,语气不善,“老怪做手术你跟进去干嘛?”
花眠微愣,“啊?”
“不是开了刀脑子怎么会坏的这么彻底?”余究没好气地说他一句,整个人往后靠,微仰着头下睨着他,一副小孩子被抢了东西的别扭样。
花眠知道这事难,也知道余究毒舌,也许是这段时间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种“我在谈恋爱,我在春天里”的气息,所以甫一被他这么讽刺,他还真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向贺晚。
结果贺晚也垂了眼看他,一脸怜悯的样子,“你在逗我吗?”
花眠:“…………”
“我没。”他解释道,“不是借你去打比赛,这不现实。”
余究和贺晚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还有点脑子”。
再是兄弟战队,再是关乎国家荣誉的比赛,也不可能拆东墙补西墙。
如果sun没入围的话,花眠真过来借贺晚去打比赛,讲不定他的确会答应;但是自家也入围了,那就没的商量。
花眠急了急,索性也就不遮掩,“医生说老怪不能打了,但他每天都逼着自己去训练,一握到鼠标又开始手抖,我们看着真的心疼。”
贺晚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呢?”
花眠:“退役不是他自愿。”
贺晚点头,“猜到了,陈华?”
陈华是yuu的教练,也是从前线退下来的。
花眠微愣,眸子睁了睁,“你怎么……”然后又扯了下唇角,“嗯,教练让他退的。”
余究蹙起眉头,“理由?”
三个人里面他是最晚接触电竞的,一直专注比赛和sun,除了贺晚,他并没有心思去了解圈内出过哪些前辈或神话。
毕竟神话,退下神坛之后,注定会消失在时间里。
花眠缓声道:“教练他以前有个队友,很出色的一个突击手,天赋很高,打了没一年就出了点小名。”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可惜出名有代价,你们俩应该都知道。”
余究自然知道,只是贺晚?
他抬起头,小哥哥依旧站在他旁边,神色淡然,甚至右手还握在他肩膀上。
也不知道是给他支撑,还是在自己借力。
花眠:“他那时候也是手出了点问题,又恰好赶上世界赛,担心复原时间不够,硬撑着不去做手术。明明是期望很高的一个战队,结果打到一半手撑不住,崩了。”
花眠轻声道:“全线崩盘。”
“第一次,粉丝能理解成发挥失常;第二次,选手出现失误,那不仅是对不起个人……”花眠低了低头,“次数越来越多,新人越来越厉害,会继续支持的粉丝就很少了。”
“可是教练的那个队友,又是个牛脾气。”花眠笑,还没说话贺晚便接了下去,“他又上场了。”
贺晚声音很轻,“因为有人支持,所以不想让他们失望,于是很努力的训练,觉得下一场一定会打好。又因为曾经取得过成绩,所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去参加比赛,结果输了。”
花眠点头,“嗯,输了。输的很惨,打完比赛粉丝就当着他们的面把应援牌撕了,然后让他滚出电竞圈。”
那是一个冬天,在韩国打的比赛。
天气很冷,选手和粉丝都裹着很厚重的羽绒服。电竞馆里并不暖和,一场一场的比赛看下来,心越来越凉。
于是在大雪地里,失望透顶的粉丝指着曾经的偶像痛斥诘问,问他凭什么不努力、凭什么在国际赛场上连累一整支队伍、又是凭什么辜负他们的期望。
被在乎的人否定是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一开始是为了梦想或者什么理由去努力地做好一件事,得到了一些关注和支持之后便会更加努力,但也会惴惴不安,害怕自己配不上这些支持。
而当一直害怕的事真的发生了之后,会迷茫、会空洞、会双眼无神,也会愤怒委屈,在心里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明明曾经那么喜欢自己。
可最终却只能低下头道歉,任由风雪裹着责难穿进衣服,从细小的毛孔渗入,一点一点冰冷血管和心脏。
直到心脏停止跳动,那根一直拽着自己走下去的线啪地一声——
断了。
世界轰然,天崩地陷。
然后一抬眼,前面再没有路。
……
余究微怔了怔。
这在圈子里是很残酷的一个事实,但其实也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实。
无论什么圈子都会有这样的人,风光退役这种说法,本来就是自欺欺人。
要么打、要么死。
真正为了梦想去坚持的人,真正知道了站在颁奖台上代表战队、代表国家拿回一座奖杯是什么感受的人,是不会愿意退下战场的。
哪怕知道功成身退是最好的结局,也总有人会坚持到眼睛看不见了、手拿不起来了、腰一坐下就会疼了……
坚持到无可坚持。
他们很傻,却也很令人敬佩。
你可以不去支持他们,但不能否定他们。
余究嗓子滚了一下,冷着声音开口,“所以你借队长是要做什么,劝老怪心甘情愿退役?你不觉得很不现实吗?”
他说话向来毒舌,但一般不会这样在一个人还没说完要求之前就提出反问和明显的不悦,而且还用队长称呼贺晚……
贺晚轻皱了下眉,不言不语,只是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很亲密地将手探进小队长衣服口袋里。
这人随身带糖。
第一次,贺晚给他剥了次糖纸。
余究扫过来一个视线,落到两根洁白修长的手指上,最后才伸手接过了那颗糖塞进嘴里,稍稍平复了下心情。
花眠看的一阵牙酸,别过头不想看他们:“不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鞠了个躬。
大清早的,yuu队长花眠,在别的战队,直视着他们的替补,一字一句地坚定道:“我请你是希望您可以去帮我劝劝教练。老怪他……还能打。”
余究震惊地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花眠却只是看着贺晚,眼里有坚定坦然的光。
只要他没说退,作为队长,他会尽一切可能尊重队友的意愿。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队员站到比赛场上,哪怕需要他去求别人。
哪怕前方坎坷找不到路、迷雾笼罩看不清方向。
为了队友而甘愿放低姿态去别的战队搬外援,冒着可能会输的彻底的风险去努力。这才是花眠明明不是最强、却能被人尊称一声“花神”的原因。
电竞赛场上,队友即兄弟。
而兄弟,是手足。
sun三层基地里,一楼青训营,一群少年伸着脖子往楼上看。
三楼现在的状况很奇怪。
明明还是一大清早,别队队长跑了过来,跟自家的队长一起站在训练室门口。
一个脸色沉重、一个满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