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第一次见岳父岳母的心情是很忐忑的。
“是不是得准备一架潜水艇?”叶柏舟一个人整理了半天东西,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别用得上的,便回头问柳鱼,“要不要带礼物?带什么比较好?”
【不用。都不用。】柳鱼道,银白色的大尾巴微微拍动着,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带你下去。】
叶柏舟看了看表,道:“时间差不多,让柳条儿开车送咱们到海边,我查了下靠西南的尖嘴湾没什么渔船,不用担心被发现。”
【你看起来比我还热心。】
“陪老婆回娘家探亲,当然要殷勤。”叶柏舟笑道。
柳鱼对他的嬉皮笑脸已经习以为常,听他嘴上占便宜也一般不搭理,但这次却忽然摆了非常认真的表情,勾勾手,示意他倾身下来。
叶柏舟便坐在了她身边,一副乖乖聆听的架势,那模样像是只摆动尾巴装乖巧的大型犬。
柳鱼也不说废话,直接问道:【叶柏舟,你要跟我结为伴侣么?】
用普通女孩子的话讲,就是:“你想娶我么”。
她的态度并不高高在上,也并不疏远刻意,随意得像是在问他吃什么,又认真地像是在询问一生。
但就这么轻描淡写毫无修饰的一句话,一瞬间让叶柏舟心里炸开了万千烟火,那一刻的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面前这个微微仰起头,带着平静眼神看向他的绝美人鱼。
他半分没有犹豫道:“想。”
他回答得并不像之前说话那么轻浮,反而沉沉的,严肃的,一个字便代表了山川之力,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淀凝结,变成化石,向世人宣告这誓言的不可磨灭。
【那……】柳鱼像是斟酌了一下言辞,道,【就这样吧。】
在叶柏舟心里一惊,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她继续道:
【你跟我去深海宫殿,我去找长老和老祭祀,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延长你的生命,如果……不行的话,】她抬眼看向他,深青与湛蓝流转晕染的深邃瞳孔里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坚定和温暖——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这句话——叶柏舟便知道,它不是那些小情侣花前月下转头便忘的的甜言蜜语,而是真正的誓言,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风霜险阻,皆不能丝毫改变,分量之重让人几乎无法负荷。
他不是没有想过终有一天她会被自己打动,只是预想了多少次,也没奢望过会得到如此庄重深情的回答。
生死相许。
其实柳鱼会问这句话,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否定的回答。她已经决定帮他找长生之法,这个问题,不过是象征性地过场。
像是沉积的岩浆,在地表之下缓缓流转了千万年,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轰轰烈烈地喷发,蔓延所过之处焚烧一切,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灼热的浆液在每根血管里流淌,叶柏舟无法控制脸上的笑意和心中满溢的爱意,他张张口,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什么话来表达自己。
在真正要面对坦诚相待互诉衷情的时候,平时的油嘴滑舌全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他忽然变得口齿笨拙起来。
【你准备好了?】柳鱼认认真真地讲完这一番话,确认了彼此的事,便问道,【走么?】
你准备好了么。
这句话像是重锤敲在了叶柏舟心上,让他从飘飘欲仙一下子坠落凡间。
他沉默着回味了一下柳鱼刚刚的话,琢磨了半天,甚至有点走火入魔的趋势。柳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那么静静等着他回答。
却见他忽然起身道:“我觉得吧……这事儿不能这么仓促……。”
【你不想跟我走了?】
“不是那个。”叶柏舟谨慎道,他背过身,柳鱼看不清他的面色,“我是说伴侣这件事。你……让我再想一想。”
【想什么?】柳鱼疑惑道,【你刚刚已经答应我了。】
叶柏舟摆摆手,道:“我出去走走。”
【把话说清楚。】柳鱼一针见血地说,【你在怕什么?】
叶柏舟却当做没听到,径直推门而出。
柳鱼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背影,微微眯眼,目光冷得像是来自极北冰川。
“要是找不到方法,再过几十年,我就老了,然后会慢慢死去。她还有百年的寿命,难道真的要跟我一起死?”
叶柏舟坐在车里,他开车出来,没转多久就不想动,干脆打电话找个人告解。
“所以你要当个圣父,决定以后只默默守候着她?”电话那头渐离听明白了他的心结所在,边摇摇试管,观察着其中的液体,边挂着耳麦开口嘲笑道,“老大,你知不知道这是最蠢的想法。果然人一恋爱就变白痴……英明神武的头儿也不例外哦。”
“我知道很蠢,但是有别的办法吗?还是说你愿意当自己恋人的累赘?!”他握拳锤在方向盘上,低低吼道,“老子一辈子都没做过这么窝囊的决定!但是能怎么样?非让她陪着我去死?!”
“你怎么知道一定找不到方法?”渐离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你这么擅作主张地单方面决定,不觉得很自私很可笑吗?你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情吗?人家想好了跟你在一起,你却临阵脱逃!还美名曰为她好,虚伪不虚伪啊!”
“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失望很生气……。”叶柏舟想起柳鱼那一句“把话说清楚”,她一定……会觉得自己是没担当的男人吧,他痛楚地想到,之前辛苦营造的美好全被这一次给毁了……但是……
“柳小枝说有新法子的可能微乎其微,我听她讲过其他两种……根本不可能用到。这次回去,多半会失望而返。与其让她因为我而……还不如让我提早离开她。继续跟她在一起,拖累她……才是真的自私。”
叶柏舟攥紧了拳头,好不容易得到,再亲手推开,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可能会不心痛。
“看来你真的不了解。”渐离在电话那头摇了摇头,“老大,当一个女人决定了要跟着你,那说明她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能,荣辱与共,生死相依,你再唧唧歪歪自以为是,都是对她感情的怀疑和玷污!而且……说什么不想拖累她,你追人的时候没想到,现在知道了?开玩笑呢吧?”
一番话说得叶柏舟无言以对,他苦笑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很虚伪……。”
“头儿,大半夜的,还有实验没搞完,我也不想苦口婆心跟你绕了,”渐离道,“就给你一个建议,马上回去,道歉,与她同行。她要是生气,乖乖让她挠你一顿。没有别的选择。逃避是最傻子的行为。”
叶柏舟沉默不语。
没错。
他追了这么久,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还没尝试过,怎么知道完全不行?
柳鱼那段时间任他追逐,面上岿然不动,殊不知私下早已开始考虑种种。她想得远比他要深,要远。他还在单纯地为一点****的情绪轻浮调笑时,她已经开始思考关于相知相守,能否同生共死之类的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付出最多的那个,却没发现,说到用情深,他不如她。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认输。
叶柏舟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柳鱼他们进来当天他就解雇了警卫,拆了警卫部,将大门改成验指纹和声音的。
但是今天他通过了验证,车却怎么也开不进去,再下车一看,发现大门上密密麻麻地缠了一层绿色粗藤,牢牢纠缠在一起,堵住了他的路。
叶柏舟:“……。”
看来是真生气,联合柳条儿不让他进门了。
叶柏舟也没法子,只好站在门口,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媳妇儿——”
“好媳妇儿——我错了——”
“让我进门吧——”
“——我真的错了——”
“我再也不犯浑了——你相信我啊——老婆大人——”
“亲——心肝儿——宝贝儿——”
“外面冷啊——夫君快被冻死了——”
喊到这句的时候,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从围墙边探出来,困惑道:
“现在不是夏天么?你冷?”
叶柏舟忙道:“冷冷冷,冷死人了。柳条儿,快开门。”
柳条儿道:“不行。”
叶柏舟问道:“柳鱼不让你开门的吗?我们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位和,很快就好了,你别搀和。”
柳条儿道:“不是啦。我不想给你开门。”
叶柏舟被噎了一下,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