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皱起眉头。
“小姑娘家家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家找你爹娘去!”壮汉偏了下头,“滚蛋!”
洛洛惊奇:“咦,你看着倒也不像坏人。”
壮汉浓眉紧锁,目光隐隐不耐烦:“让你走?,你就走?。”
他的身后跳出一个瘦挑些的男人,抡起铁揪吓唬洛洛,“头儿叫你滚,还不滚?!”
洛洛气笑。
她一个大步跳上前,扬起腿,唰地劈下。
“砰!”
只闻一声震响,瘦挑男人手里的铁锹头被她一脚踹向黑山石,深深嵌了进去。
“嗡~嗡~嗡!”
铁锹柄在?风中轻颤,截道者们?目瞪口呆。
领头的壮汉见鬼似的低头去看,只见那鞋拔子形状的精铁碎块一整片锲进了山岩,就像嵌进柔软的豆腐里一样。
洛洛挑眉笑道:“怎么样,来?,练练?”
众人:“……”
倒吸凉气,微微后退。
白衣圣人看了看铁锹,提步走?到山道旁,径自观察松脂里面包裹的虫子去了。
洛洛已经很习惯他这德性。
左右闲来?无事,她眯眸望向这队人马,扬了扬下巴,问:“圣人怎么你们?了?”
领头的壮汉咽了咽喉咙,踏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
他眸光警惕,盯着洛洛沉声道:“十里八乡闹蝗灾,颗粒无收,人命难活
!父老?乡邻反复哀求圣人,他只无动?于衷——这样的圣人,要他何用!”
洛洛沉吟点头。
她见过饿殍千里的惨状。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一名?精瘦男人怒斥,“老?百姓的苦难,在?他眼?里啥也不是!他把我们?当狗,我们?又何必拿他当人!”
洛洛:“……”
清虚并不是个好师父,该教道法时,总是扔个书本让她和李照夜自学,他自己则弄个草木傀人装样子,不知道溜到哪里躲懒去。
即便?如此,洛洛也知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并不是他们?认为的这个意思。
她烦恼地掐了掐眉心?。
她可以用武力镇住这些人,但?是文化课……清虚教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些人看着并不坏。
李照夜说?过,遇到听不懂人话?的,直接上手揍就行,遇到听得懂人话?的,倒也不是不能讲讲道理。
洛洛偏头看了一眼?白衣圣人。
他仍然是一副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有人截道,他根本不给半点反应。
还得是她来?操这个心?。
洛洛艰难思索片刻,想起了一个典故。[注:庄子]
她扬了扬下巴,问领头那壮汉:“我问你,你在?河上行舟,遇见前方一只无人驾驭的空船撞过来?,你会怎么办?”
壮汉不解,但?慑于洛洛强大的武力值,不得不强压住情绪,谨慎回话?:“自然是把舟船撑走?,躲避它。”
洛洛嗯一声,颔首道:“你会因?为那只空船撞你而发怒吗?”
壮汉眼?角微微一抽:“又不是三岁小儿,摔了还能打地板不成?自然不会因?此发怒。”
“哦……”洛洛又问,“那若是撞过来?的船上有人呢?”
壮汉道:“自然是喊他避让。”
洛洛追问:“他若不避不让,仍然要撞过来??”
壮汉皱眉时,身后的同伴已经忍不住高声喊叫出来?:“他是聋了吗,老?子骂死他十八代祖宗哟!”
洛洛笑起来?,老?神?在?在?道:“同样是一只舟船撞过来?,若它是空船,你们?并不生气,只会想办法躲避。若舟船上面有人,你们?却暴跳如雷,怒火中烧,这是什么道理?”
众人愣住。
领头的壮汉眸光微动?,眉头皱紧,嘴角微微下抿。
见他有所意动?,洛洛不禁老?怀大慰,颔首道:“你们?对圣人的指摘,难道就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假如你们?把圣人当作清风,当作明月,当作空舟,发生了蝗灾,你们?会怨恨清风明月和空舟吗?”
壮汉眼?眶睁了睁,眼?睛里倏地亮起精光。
他身躯一震:“自然不会!”
是啊,圣人从来?也不会插手世间事务,为什么世人遇到难处或不公,却总是迁怒于圣人呢?
凭何就把所有期望尽数寄托在?圣人身上,并抱之以恚怼?
眸光重重闪烁片刻,这位壮汉蓦然垂下头,拱手道:“姑娘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敬受教了!”
洛洛心?下高兴,脸上假装若无其事:“小事小事。”
这位名?叫张敬的壮汉转过身,望向身后众人。
他声线微颤:“弟兄们?,咱们?与家人辛辛苦苦耕作,本当存下许多余粮,哪怕遇到蝗灾也不是不能撑一撑。可是为什么,竟户户家徒四壁,度日艰难?”
众人思索起来?。
片刻,抡锄头的说?道:“官府层层盘剥,年年变着花样加税,哪还能剩得下什么余粮!”
提柴刀的道:“家中原有数亩田地、数亩山林,可是地主老?财勾结官府,每每能找出诸多理由逼迫,逼得家里不得不把土地都贱价卖了出去!”
“对,我们?家也是这样!没了田地,想要活命只能卖儿鬻女,给地主老?财当牛作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