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要跟麦卷说,她毫不怀疑下一秒双商残疾的人会变成她,搞不好,麦卷拉她去看心理医生都有可能。
插曲结束,方墨一路回家。
扯下来的领带他没有重新打好,随手丢到副驾驶座。
今天是他正式退伍的第一天,需要先回家跟长辈们报道,然后适应他的新身份。
一边开车一边回忆自己这些年部队生活的趣事,也不知怎的想到了刚才那位麦主编。他觉得自己会终身记得那瞬间,她像极了炸了毛的猫,可爱的小嘴像机关枪似得说了一大堆不带脏字的脏话,他当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亏得老首长解围。
现在想来,只觉得这女人有趣,连他爸妈都没这么数落过他——也是,从当兵开始,父母能数落他的机会,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心就软下来。
当年他执意要去当兵,父亲不同意,刚开始那些年甚至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了,母亲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直到某一年,父亲跟他约定,等父亲六十岁的时候,他就要回来接手父亲的事业,让这家小公司可以一代一代经营下去。
他答应了,于是信守诺言。
到家,小姨开的门。
老把戏了。
方墨的妈妈,有个双胞胎妹妹,很不巧她们是复制粘贴的那种,两家也住得近,同一个小区,自小方墨和他表弟就看她们玩了无数次角色扮演。方妈妈去哄小严磊叫自己妈妈,严妈妈去抱小方墨说妈妈爱你喔。
想也知道,这会自己妈妈一定在厨房忙着他爱吃的料理,只有小姨才有空来迎接他。
他的小姨大概是全世界最有趣的家庭主妇,兼任黑暗料理界的冠军,以及所有家用电器的公敌,从他和表弟有记忆开始,严爸爸总是重复以下台词:啊老婆你有没有烫到、啊老婆你有没有伤到、啊老婆你有没有吓到……最让人惊叹的是,严妈妈几十年如一日的充满活力,哪怕把厨房搞爆炸了,也能笑着收拾,好像那真的只是件好笑的小事。
方墨忍住笑,张开手拥抱,接着说小姨好。
进门,严磊坐在沙发上,点头跟他致意。
说来也奇怪,小时候,他们两表兄弟好的跟亲兄弟一样,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生分了,男人之间很难追究一些细枝末节,慢慢地,方墨也没深想。而对严磊来说,从他梦见那个姑娘开始,对方墨,就莫名产生了夹杂怯意的愧疚感。
严妈妈转身去给方妈妈打下手,爸爸们则在阳台交流花草种植的心得,剩下两个大男人在客厅对着电视。
没有交谈,却不尴尬。
方墨喝完一小杯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有什么要帮忙的,记得先跟家里人说。”
严磊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应到:“嗯,我会处理好的。”
方墨手里继续把玩着那个小茶杯:“别让长辈们担心就好。”
当然,严磊心想着,他其实明白方墨的意思。他不到一岁就被严家收养,从小,两家人就为他贡献了双份的父爱和母爱,被遗弃又如何,他幸运过世上太多人。
“世上啊,其实很公平,有因有果。”
这是严磊的亲外婆说的。
他当然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很遗憾,他的亲生父亲是个赌棍,儿子还在老婆肚子里,就输光了家产,跑路途中车祸,不治身亡。而他的亲生母亲,生下他之后月子里就落了病,因为缺钱而耽误了治疗,没多久就彻底解脱了。算起来,严磊的血亲中,能找到的只有一位已经有点老年痴呆的外婆。
他遵从外婆的意思,把这位老人安置在当地的老人院里,请了位专业的护工照料,想来也是,在那还有一些老街坊作伴,外婆的精神说不定会比之前还好。他只要有时间就去看望,虽然老人家不怎么和他说话,但多少能从老街坊嘴里听到一些事,那像旁观了别人的人生。
之前闯祸的那个助理,恰巧就是外婆原先邻居家的小孩,小镇子,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重点是小助理的父母曾经照顾过外婆几年,严磊不喜欢欠人情,就让小助理跟着自己打理点画室的杂事,而他一贯用人不疑,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也算是给自己个教训吧,别一拿起画笔就诸事不理;而且,事情都出了,第一要务不是问责,而是解决。
起诉,向被抄袭的所有画家道歉并说明原由,追究黑店画廊的责任,索赔,重新接洽合作方,拜访老师,努力修复在业界的名声,联系媒体,公布律师函和一众画家的联合声明,尽可能向公众解释,最后,确认和笃画廊的合作。
笃画廊是近三年忽然名声大噪,同时也褒贬不一的画廊,据说老板以前是娱乐圈的经纪一把手,所以擅长商业和艺术的结合。
这是好处也是坏处,传统画廊都很不屑这种炒作方式,当然传统画廊也不太擅长给签约的画家搞来品牌代言什么的,之前有一个出过□□丑闻的画家,都能让笃画廊洗白了,严磊觉得自己那点事在他们眼里大概真不算什么;至于被商业化的程度,笃画廊倒是完全尊重画家。
只是,人啊,一旦进了名利场,没几个有定力拒绝的。
和蓝幸最终商谈前,严磊以为自己终于腾出手来处理始作俑者了,第一要务不是问责,不代表不问责,狗血的是人家父亲突然病了,虽然不是很严重的病痛,但老人家看病住院加休养这种事等于持续撒钱,所以结局是他给了一笔丰厚的辞退赔偿金。
整个始末,方墨都知道,上次小姨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了那么久,很隐晦也很清楚地表达了,她希望方墨回来以后,可以多帮忙照看严磊的画室。
这次回来,小姨更是很有诚意地拎了一堆食材为他进补,方墨看着一桌子的菜,怀疑自己吃完会流鼻血。
很久没有两家人这样吃晚餐了。
两兄弟偶尔还像儿时一样,抢了最后一块肉,最后一碗汤,母亲们被闹的大笑,父亲们也不像往常一样严肃,只是偶尔呵斥一声。
大概是晚餐气氛太好。这个晚上,严磊做了一个很温暖的梦。
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头上总着两个发髻,煞有介事的坐在榻子上写字,一旁的窗户望出去,有个在练剑的少年。
不一会,女童似是写完了,吩咐一旁的侍女拿水和汗巾给少年,嘴里还嘟囔着:“哥哥这是和爹爹一般,好武不好文呀”。
梦境不太清晰,他像隔了一层雾似的,可明明看不清,却又几乎能听到少年手里的剑刺破空气的声音,能看到女儿家娟秀的字迹,能闻到房间里淡淡的花草香。
他知道那是她,一定是。
而那练剑的少年,却不知是哪位。
他还能确定的是,他羡慕他们,说不上来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