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孤阳子的心情,她甚至把挂在口中许多年的“老人贩子”改口成了老道士,可不妨碍她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仙人就可以随便拐走小孩子当徒弟吗?就是抱走一只小猫还要和母猫说一声呢!呸呸呸,人和猫又不一样。张云华气鼓鼓地想着。
孤阳子愣了一下,才摇摇头,“那不是我现在的师父,那是……贩仙人。”
“什么?”张仁听错了,疑惑道:“姓范的仙人还是什么?”
孤阳子握着老母亲的手,闭了闭眼睛,满脸复杂地道:“贩仙人,是游走在上界和小世界之间的筑基修士。他们往往正经修炼无望,往来于小世界之间,掠走一些有资质的孩童,带去上界贩卖,赚取修炼资源。”
“至于我们这一界灵气十分稀薄,原本没几个贩仙人来往,不过十五年前出了一位不世天骄,被贩仙人带去上界后拜入上等仙宗,一年筑基,十年结丹,我过传送阵时,听闻那位已经准备碎丹成婴了。”
他说的这些众人都听不懂,也就张仁看的闲书多,勉强能理解一些,这说的大约是仙人之间的事。
孤阳子只道:“自打出了王追月之后,来往我们这个小世界的贩仙人多了起来,我就是被掠走的其中之一,抓我的贩仙人是专为那些邪修提供炉鼎的。不过我运气不错,师父当时带着几位师兄师姐游历,他救了我,那之后我一直努力修炼,想要修成筑基,回家见父母一面。”
“不成筑基,无法承受传送阵的压力,只有修炼到筑基境界,才能来往两界,而且出入传送阵会影响一部分修行,师兄师姐……和我没到那个情分上。”
周大娘听着儿子这些年的经历,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孤阳子用灵气给她疏通了经脉,可坏死的眼睛想要修复好,还需要一些时日。
张云华听得握紧了拳头,气恼道:“这些贩仙人实在可恶,和人贩子没什么区别,那阿阳,你之后还要回去吗?”
孤阳子顿了顿,道:“我如今寿元二百载。”
剩下的话他就没有多说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周大娘最多再活十几二十年,甚至更短,他完全可以尽孝到母亲寿终再回去,至于留在这个灵气稀薄的小世界……他毕竟资质还不错,有望结丹的。
周大娘自己都清楚这点,她拉紧了儿子的手,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只是张云华还是有些气愤,想说些什么。
张仁拉住了张云华,往事已矣,周阳虽是被拐入上界的,但他如今已经走了出来,也准备尽完孝再走,他想要追求更高的境界并不算错。
张云华对那个什么上界没有一丝一毫好感,也不希望周阳回去,可张仁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好扁扁嘴巴没有再说。
天色已晚,张仁特意让人收拾了府里最好的客院,让孤阳子带着周大娘入住,先前他虽然很照顾周大娘,但毕竟只是家中世仆的遗孀,有个小院安置就已经不错。如今周阳本事了,待遇自然也不同,这不是趋炎附势,只是人之常情。
路上,孤阳子看到太白卧在树下睡觉,还伸手过去摸了摸狗头,对周大娘笑道:“张仁大哥还是这么喜欢养狗,这狗身姿矫健,眼神灵动,比我们山上的灵兽也不差多少。”
太白眯着眼睛看他,懒洋洋地任摸,灵兽?老子吃零食都不吃这么次的。
周大娘笑得合不拢嘴,也摸了摸太白的狗头。
母子十年未见了,这一夜有许多话讲。那边张仁躺在床上,也有很多话,却翻来覆去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一只胳膊撑在王二妮脑后,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心口,反复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守着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王二妮靠在张仁怀里,轻声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害怕。”
张仁有些惊讶。
王二妮反而嘴角微微上翘,脑袋拱了拱他胸膛,撞了他一下,“我以前经常害怕的,小时候我爹怪我,说是为了生我害死了娘,他每次说起这个,就会打我,后来我看到他就害怕。”
“哥哥活着的时候会拦一拦,而且打得不算重,后来哥哥没了。我一直怀疑爹卖了哥哥,把他卖去给人当儿子什么的,因为哥哥死后,他忽然就有了钱,后来还娶了后娘回来。”
“我后娘……她其实不打人,就是会让我一直饿着肚子干活,我最饿的时候,看到小弟脸上嘟嘟的两块肉,差点咬上去……老张,我真的想过吃人的。”
张仁抱紧了她,他甚至都有些喘不上气,这么一个惹人疼的姑娘,到底得多狠心的人才舍得这样虐待她?他光是听着,就觉得心口疼得抽抽。
王二妮靠着他,“后来他们都死了嘛,我就慢慢什么都不怕了。”
她垂下眸子,语气低低地再次强调:“自从他们死了,我就什么都不怕。”
张仁的怀抱是非常温暖的,像一个足以避风的港湾,王二妮闭上眼睛,轻轻地道:“老张,如果我真的死了,死之前你一定要抱紧我,我想死在你怀里面。”
张仁哽咽一声,亲吻着她的脸,三十岁的大男人了,哭得稀里哗啦不成样子。
王二妮却安心地睡着了,能有这么一个为她心疼为她哭泣的人,就算真死了,那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嗯……她现在很坏的,不管死了之后的事。
入夜的龙兴县,上空有数道流光掠过,其中一道落了下来,很快隐入夜色里。
第11章
临近中秋,天气逐渐凉爽起来,张云华每年最盼着秋天,龙兴县附近有大湖,一到秋日就有新鲜的螃蟹上市。
王二妮从前只见过农人挑蟹筐进城贩卖,她只见过生螃蟹,没见过熟的。听着张云华形容秋蟹滋味,就算有死劫悬在心头,她也还是期待起了吃蟹的事。
张府每年中秋都会吃全蟹宴,因为张云华爱吃蟹,所以哪怕张父张母过世之后,府里一切从简,这一条也保留了下来。
张仁哭了半夜,听到这两个姑娘一早讨论起吃喝,差点没跳脚,只是到底心疼王二妮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尝过的滋味不多。哪怕还没到中秋,也吩咐厨房采买一批肥美的秋蟹,按每年常例办,晚上就吃全蟹宴。
张云华嘟嘟囔囔的,“嫂子你看,大哥好偏心的,每年我说要吃,他总说等中秋吃,你说想吃,他立马让人办了。”
张仁没好气,张云华不缺吃不缺穿,她想吃的也不是螃蟹,而是折腾又费工夫的全蟹宴。要从外头请做蟹的师傅,动辄十几二十道,两个人吃也吃不了那么多,最后都是家仆扫尾。光是想吃螃蟹,一天啃十只八只的,只要不吃坏肚子,谁管她?
王二妮是真的和张云华关系好,不是表面上的姑嫂,听了这话,笑眯眯地道:“今年我刚来,算是半个客人,待客总要周到些。”
张云华抱着她蹭,“就是偏心,大哥现在越来越偏心,所以嫂子要多多偏心云华才对,不然这个家我真是待不下去了。”
十六七的少女了,说话黏黏糊糊的像小孩子,又比小孩子可爱多了。王二妮嘴角翘翘的,抱着张云华轻声细语地哄,甚至不像姐姐哄妹妹,温柔得像母亲哄女儿……她也就比张云华大个快两岁。
张仁盯着夫人怀里那颗讨厌的脑袋,很想插一句,既然这个家你待不下去就不要待了。
晚上,张府就吃上了全蟹宴。
孤阳子已经辟谷,对吃食不感兴趣,和张仁坐在一块儿喝酒,偶尔就两颗炒花生下酒,阿黄猫倒是不挑食,溜溜达达凑过来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张仁夹了一个鱼肉的饺子喂猫,孤阳子一边喝酒一边道:“张仁大哥,你家这老猫看着不凡,应该有些灵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