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我们家本来就欠了你很大的人情,可是爸他正在医院,医生这两天一个劲催着交钱,街坊能帮的都帮了,还是缺了三百多块”
张燕脸上那种羞愧中间杂着绝望的神情,一下子把大山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他想起了自己初次走出大山,在西平县城求救无门时的绝望;想起了压下羞耻心,徘徊在陌生的街头,跟人讨吃食受人侮辱的往事。
有些回忆,纵是压得再久埋得再深,依然清晰的恍如昨天,每次回想,都有种血淋淋的痛!
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张嘴求人,不容易。
“别哭啊,张燕,你爸病了,这时候你应该更坚强一些。有病治病,会没事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爸的病。”
一个比自己还大些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哭的淅哩哗啦,大山实是没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快,快想想,小洁哭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哄她来着?大山敲敲额头,唉,脑中一团浆糊,一点也想不起来。好像自家的小姑娘很少哭,伤心或者不舒服的时候,也强忍着给自己一个笑脸,最多扑他怀里,静静流泪,那个“你等着,我给你拿钱去。”
匆匆拐进内院,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掰手指的董洁跳起来,叫道:“哥?”
大山有点狼狈的抹了把脸,解释道:“张燕她爸又进医院了,钱不够,她想跟咱们借点钱。”
“哦。”怕惊着张燕,咆哮狼牙都被圈在内院里。两个正在一角玩耍,这时候跑过来,跟着兄妹俩一起进了屋。
大山拉开抽屉,一边问:“也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现金。”
拿出来数了数,却有五百多块,他想了想,数出五百元整。现在还没有五十和百元大钞,都是十元一张的面额。五十张,也有小小一叠。
大山另取了一个空信封装好,看看抿着嘴站在一旁的董洁,点点她的鼻尖道:“怎么了,不高兴?”
“乱讲话,我哪有啊?”董洁轻轻捶他道:“病地要紧么?”
大山摇头“不清楚,听说前次卖房的钱都搭进去了还不够。应该不轻吧?她爸没有正式工作,也没有单位给报销一部分医葯费,全部花销都得自己掏腰包,小病还好说。真要是生了大病,是挺难为人的。”
钱这个东西啊,当你物质上很富有时,它就是一个概念,当你物质上很穷时,它就是生命!
“小洁,人命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如果当初,咱们但凡有点钱,奶奶也不会白白的”他咬咬嘴唇。只觉得眼角发潮“倘若,当年咱们认识的人中,也有环境好一点的,奶奶或者你生病的时候,我也会不顾自尊求上门去。所以,我很理解张燕同学地为难。”
薰洁掂起脚尖,伸食指堵住他双唇,道:“哥,过去的伤心事,说好了不许再提。”
大山扯下她的手,握自己手里,紧了一紧“好,不提了。只是一时有些许感慨罢了。”
薰洁推推他“快去吧,燕子姐姐还等着呢。”
趁他离开这会儿工夫,张燕已经擦干眼泪,只有双目微见红肿,情绪却已平缓多了。
“这是五百块钱,除去医葯费,剩余的一点零钱,买点好吃的给你自己和你母亲补补。要看护病人,也别太苛待自己,你们家可不能再有人病倒了。”
张燕接过装钱的信封。她没想到此行这么顺利就借出钱来,五百块钱,几乎抵得上普通工人近一年的收入了。
当下鼻头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水“谢谢,谢谢你,这钱我会还给你,真的。”
她迟疑了下,低声道:“只是,可能时间得长点,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不起。”
“多长时间都行,我们不等钱用。”
大山探头瞧瞧天色。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原本放学那阵儿,天色就已经擦黑了,想来,张燕也是合计着放学后他人一定在家,没有赶在白天过来。
“你要回家,还是直接去医院?”
“我?我去医院,爸爸地缴费单还在我这儿。”
他们家附近好象没有去医院的公交车,她一个女孩家,身上带着钱走夜路,也不安全。大山想了想“这样吧,我送你去医院。”
张燕有些不安,嗫嚅道:“太、太麻烦你了。”
本来想拒绝,可是,摸摸兜里装钱的信封,——这里装着五百块钱现金,是爸爸的救命钱,这么晚了,她也怕自己在路上有个闪失。
“李悠然,谢谢你!”
大山出门,招呼刘大同开车,并叮嘱董洁道:“我送张燕去医院,你若是想留在客厅看会儿电视,别忘了穿件厚实点地外套,听见没?累了就回屋,看书也好,休息也行,哥一会儿就回来。”
再次回转,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分。
刘大同停好车,进了前院自己的屋里休息了。大山顺着月亮门去了后院。
屋里亮着一盏灯。
透过窗户,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一股温暖的感觉。
刚推开门,咆哮第一时间扑过来,摇头摆尾的跟他问好。
“哥,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