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静
没有动静,董洁奇怪道:“咱们回来的消息,乡亲们道?”记得上次回乡。人来人往找上门的可多了。山里信息闭塞,大家都对山外的世界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大山取出梳子,慢慢给她梳头发。一边回答:“昨天不是淋了雨?一些吃的东西都湿了,大叔和刘大哥拿到村长家,他们自己商量着分下去。我留下来守着你,头前有人在窗外探头,转了几圈,怕进来打搅你休息,自己走了。”
薰洁笑着叹气道:“真头疼啊,刚回来就生病!”
“咱们运气差了点,赶上下雨天。今天外面还阴沉沉地,经过一场雨。天可又冷了些,这几天你乖乖在炕上休息,不许下地吹风。等你好些,咱们一起去给奶奶扫墓去。”
“哥。这两年我身体可比从前好多了,你瞧,我精神不是很好?最多今天我不下床,养足力气,明天如果天气好,咱们就去扫墓吧。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一趟,因为一点小感冒拖着不去看奶奶多不好?”
大山给她绑好马尾,胡乱答应了一声,心思已经转到另一件事上了。
邻居大叔和刘大哥出去大半天了,他们回来的消息乡亲们都知道了吧?村里也有姑娘嫁到隔壁村子,或者娶了邻村的媳妇,那么,打听小洁消息的那户人家,会不会找上门来?脚长在人家身上,他实在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前来。可是,小洁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受伤?
大山心烦意乱“小洁,你——恨过你的父母吗?”
“我地父母,恨?”董洁不解的眨眼,这都哪跟哪呀。
“就是、当初抛弃你的人。”大山期期艾艾道:“小洁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为什么会”
抛弃她地人?董洁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说那个呀。她从未深点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男女,或者因为生了个丫头、嫌弃不能传宗接代是个赔钱货,或者因为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不好、觉得未必养得活干脆少费些力气。她自己接管这具身体的时候,原主已经离开了。
其实想想,她并没有权利怨恨那对男女。尽管那对男女不负责任的行为差点夺去了她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并且让虚弱的身体陪她一生,以致于从小到大,几次在死神手下险险夺回了性命。可是,他们生下了这个身体,生下了然后抛弃了。的确,对一个初生不久的婴孩来说,这种抛弃是一种赤裸裸地谋杀。而孩子生下来,便是一个生命,就是为人父母,也没有权利剥夺,可是,你跟谁讲大道理去?讲得明白吗?
记得从前有一个同事,怀孕七个多月去做引产。所谓引产,不过是医生隔着肚皮用针将孩子扎死然后再催生罢了。医生扎下第一针,问:孩子还在动吗?答:还在动!第二针扎下去,答:孩子还在动!再扎了第三针,孩子终于不动了!一个白胖胖的男婴就这么被正大光明剥夺了生命,尽管过程中他曾本能的挣扎着活下去!俗话说七活八不活,不过是隔着一层薄薄地皮肤,杀人者便理所当然的毫无愧疚之心!
人性,这是个复杂地问题,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舔子情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把孩子当成手中的宝!山里信息闭塞,兼承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山里人,纯朴是纯朴了,却也催生了纯朴的孪生姐妹——无知。农闲之余,天黑下来,他们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造人。家家都有几个娃,两个三个算少的,四个五个是正常的,再多的也有。
孩子多了,做父母的也疲赖了“不过是做饭时多添一勺水”哈,最纯朴最简单的回答!
那对父母给了孩子一个生命,又匆匆收了回去,一个幼小的还不晓得什么是怨恨的孩子就这么匆匆走了,做为董洁自己,她接手的不过是一具还没有来得及被吃进野狗肚子里、或者日晒雨淋后变成白骨的身体。既然跟那对父母没有关系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恨别人?
“不,我不恨!为什么要恨他们?”
“啊?”大山有些意外,他咬住下唇,这个回答真的有点出乎他意料之外。在他看来,做了父母,就再有天大的理由,养活不了,你可以送人,送给最穷的人都没有关系,从此不过问也没有关系,可是,像扔垃圾一样扔到荒山里,一想到被如此对待的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疼了十来年的最最亲爱的妹妹,他就是没有办法原谅,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怨恨!
“不过,我也不爱他们。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一对陌生人,哥,你会无缘无故去怨恨陌生人么?”董洁补充道。
大山把董洁拥到怀里“对,他们只是陌生人!”
“哥,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大山语塞,糟糕,她现在还在病中,还是不要让乱糟糟的东西打搅她的心情比较好。至于那户人家——真要找上门来再说!
“哎,回到山里老家,也没有事要做,突然闲下来,有点糊思乱想,呵呵!”
薰洁狐疑的看了看他。她一向当自己无父无母,万万想不到另有旁人会打听她的消息,这时便只当一时闲聊,也不放在心上。
李***坟修葺的很是齐整。
大山常常自山外寄钱回来,除了资助村里的孩子去邻村上学,——他们村子小,没有学校,邻村倒是很艰难的维持下来一所学校,附近村落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另由邻居大叔做主,负责起村里同辈年龄一大把的老人的日常生活开销。村里人感念他的好,逢年过节,自发过来给李奶奶上坟,坟墓更修的齐整结实。
薰洁穿着棉服,和大山俩个规规矩矩给老人磕头。
陪在一旁的刘大同游目四顾,忽然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斜对面的杂草丛传来簌簌的响声,他寻声找了过去。
那里躲着一个山里妇女。
“我过来割草,割草喂猎。”
她怯怯的举起手中的柴刀,怕的头也不敢抬。抬碗的时候,拉高的袖口露出可疑的青紫。躲躲闪闪的目光,竟是十分害怕生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