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别的地方,别的时候,曾经还有过另一个帕特里斯,一个不是你的帕特里斯,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姑娘,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假如说有过两个呢?有成千个玛丽,成千个简斯;然而每个爱玛丽的男人,他爱的只是他的玛丽,对他来说,整个广阔的世界里,没有别的他爱的姑娘了。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一天,一个名叫帕特里斯的姑娘走进了我的生活。世界上只有这个帕特里斯是属于我的。我爱的不是这个名字,我爱的是这个姑娘。你又认为我有的是什么样的爱情呢?如果她从一个牧师那儿得到了这个名字,那她就叫这个名字;不过如果她自己帮助自己得到了它,这个名字就没有了吗?”
“但是她偷了那个名字,从那个死去的人那儿得到了它。而且她先是在另一个男人的胳膊里,然后带着她的孩子来到了你的家——”
“不,她并没有;没有,”他很温和却很固执地否定了她的话。“你仍然没有明白,你仍然不想弄明白;因为你不是那个爱你的男人。她不可能明白,因为她过去并不是帕特里斯,直到我遇到了她。她只是从那时才开始,她只是从那时才开始的。当我的眼睛第一次落到她身上,当我的爱第一次点燃了她的爱之火时起,她才开始有了自我。在那以前,她这个人根本不算存在,是我的爱让她开始了新生,等我的爱结束了,她的人也随之结束了。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她就是我的爱。而在此之前,她只是一片空白。一个茫茫空间。任何爱都是这样的。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倒退回到以前那样的情况中去的。”
“我爱的就是你。是我为自己而选择的你。是现在我在汽车里搂在怀里的你。是现在现在现在我这么亲吻着的你。
“在出生证明上没有一个名字。在巴黎的结婚证件上没有一个名字。也没有从一节火车车厢里取出过一束骨头,它们全都给埋在火车铁轨的某个地方了。
“对我来说,我的爱人的名字叫帕特里斯。我的爱人不知道任何别的名字,我的爱人不想要任何别的名字。”
他一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这回他用的力是那么大,真使她几乎要晕倒了。在他对她作出的每一个诺言时,他都用嘴唇找到了她的嘴唇,他告诉她说:
“你就是帕特里斯。你将一直是帕特里斯。你只能是帕特里斯。我把这个名字给了你。为我而永远叫这个名字。”
他们就这么躺在那儿过了好久;现在他们成了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一个人。爱使他们合二为一;血和激情使他们成为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她喃喃道“你都知道了,难道你从来就没——?”
“当时是没有,不是突如其来一下子就明白的。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有那样的情况。它是一件缓慢的、渐进的事。我想,是在你到这儿一两个星期以后,我才第一次开始有所怀疑的。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吃准的。我想是在我买钢笔的那一天。”
“那天你一定很恨我。”
“那天我并没有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竟会耍出这样的一个花招。(然而我当时不能不这样做,不管我怎样努力,我都没办法阻止自己这样做!)你知道我从这件事中得到了什么?只是恐惧。不光是你被吓住了,我也是。我真害怕你会让这事吓得半死,那样一来我就会失去你。我知道我决不会成为揭露你的人;我太害怕我会就此失去你。有一千遍我想告诉你,‘我知道;我知道所有这一切,’可我害怕你会逃走,我就将失去你。这桩秘密沉重地压在你的身上;是我,加重了你的负担。”
“可是在一开始。你怎么在一开始竟然没说一句?在一开始你肯定没法容忍这件事,是不?”
“对,对,我无法容忍。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慨和仇恨,认为这么做必有什么目的。不过有一件事我吃不太准。因为这件事牵涉到许多其他人的生活。主要的是妈妈。我不可能冒风险做出对她有打击的行动。就在她失去休不久。我知道,真那么干的话,有可能会让她丧命。即便是把怀疑的情绪灌输给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那会让她失去幸福。再说,我也想看看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看看这场游戏的结果。我想,只要我让你得到充分的自由——好,我不断地让你有随意行动的自由,然而并没有看出有什么阴谋。你依然故我。要对你怀有戒心也一天难似一天。相反,一天天我却觉得更能正眼看着你,想着你,一点点喜欢上了你。然后,就是修改遗嘱的那一天晚上——”
“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你却依然让他们那么去做,还——”
“这事并不存在真正的危险。可以这么说,帕特里斯-哈泽德只不过是他们用白纸黑字写下的一个名字。如果有必要,要划掉它也相当容易;或是对它加以严格的限定,使它除了字面上的意义外,别无其他。只要证明你和帕特里斯-哈泽德并不是同一身份的人及其他等等,这一来,你也就不是遗嘱所确定的对象了。法律并不像一个处于热恋中的男人;法律看重的是名字。我悄悄地对律师作了点暗示,当然,并没有对他说出我心里的想法,而他告诉我的则让我大大地放了心。然而,那个意外使我一劳永逸地明白了,这里并没有阴谋,没有什么别有用心的目的。我是说,这事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为了钱。帕特里斯,那天晚上,当我走进你的房间把这事告诉你时,从你脸上我看出的是惊恐和毫不做作的反感,即便是最有水平的演员也不可能装得那么像。你的脸变得像床单一样白,你的两眼四处张望,就好像你随时随地想逃出这个房间似的;我碰了碰你的手,你的手冰凉。这成了一个转折点,不必再采取什么行动了,而我的心却被深深打动了。
“这事让我得出了结论。从那晚开始,我知道你真正要的是什么,是什么促使你这么去做的:安全和保障。一旦我有了这个认识,我每天都能从你的脸上成百次地看到你的这个目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一点。每次,你看着你的宝贝时的眼神。每次,你说,‘我要上楼去自己的房间了。’还有你说‘我的房间’时的样子。甚至在你瞧着窗户上的那对窗帘,抚平它们,爱不释手的样子,我都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到这点。我几乎能听到你在说,‘它们是我的,我属于这儿。’每次我看见你的眼神,它总让我受到触动。我比这事发生前更爱上了你。我要让你永久地拥有这一切的正当权利,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从你手中再把它夺走——”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最后她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了。
“到我这儿来。作我的妻子。我永远不变。今晚比以往,比以前要强烈一百倍。现在你能回答我吗?你能告诉我你是否让我娶你?”
在她抬起的眼前,只觉得他的脸成了水汪汪的一片。“带我回家吧,比尔,”她幸福得结结巴巴地说。“将帕特里斯带回你的家里去吧,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