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不曾习剑,并无师承
这位处北城的姜家别院有不少好处。
其一是其中造景豪奢,曲水楼阁一应俱全。
其二便是有几处楼阁临近黄龙河,端坐于楼阁之上,恰好可以见到黄龙河蜿蜒之处,水流倾泻,大河滔滔,乃是一处极为别致的景观。
就比如此时,自浮剑山而来的程霁禾与王理肃正在下棋。
程霁禾长须飘飘,脸上皮肤却十分细腻,吹弹可破,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衣,再配上道髻以及腰间长剑,确实如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
王理肃则颇为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样貌虽不出众,可眼神沉稳,又似乎处变不惊。
这二人下棋,棋艺似乎也都不熟,棋盘上黑白二子星落山崩,时不时大龙盘结,却又屠龙沉尸,十分焦灼。
“悬天京中高人无数,当今大司空那是棋中圣手,等到坐朝节之后,你我便一同去拜访大司空,与他手谈一局,莫说是这棋艺,哪怕是对修行也大有裨益之处。”
程霁禾开口,脸上带着笑容,左右看了看这姜家别院:“国师这一处别院倒是颇为清静,倒是沾了云谏的光。”
王理肃微微颔首,叹气道:“怪不得其余二山二宗,都喜欢纳世家门阀的子弟为徒,光是这世俗里的享受,山上玄门又如何能与把持天下的世家相比?”
程霁禾皱起眉头,侧头看了一眼另外一处别院中的楼阁。
“可莫要胡乱言语。”他说道:“如今当朝胧月皇妃就在那楼阁中,与云谏说话,胡乱言语反而损了皇家体面。”
王理肃不再说话。
哪怕另一处别院中的楼阁距此极远。
可是关于胧月娘娘修为高深的传言,已然传了七八载,若是真有意,莫说是这楼阁中,哪怕便是在城外,一缕神蕴弥散,便能继续听了去。
二人继续手谈,程霁禾虽然年长,浮剑山内的辈分也要高过王理肃,可是论起手谈技艺,却不如王理肃,两局下来,倒是一局没赢。
“今日只下五盘棋,若我胜出三局,便算是我赢了师叔。”王理肃面容严肃,说的极为认真。
程霁禾执子先行,随意一瞥间,却看到别院之外那黄龙河河畔蜿蜒之处,来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身月白长衣,不算华丽,却也裁剪得当,极衬他的高大身躯,显得他如同一株玉树,分外出彩。
这少年来此,在黄龙河旁,看了看随手拿出木架,又在木架上架起一块白布。
“这少年要做什么?”程霁禾有些诧异,却也不太在意,棋盘上大敌当前,容不得他分神。
对比程霁禾,王理肃则显得游刃有余,时不时看一眼黄龙河畔那位奇怪的少年。
然后他便看到那少年拿出几支笔来,又拿出一块木盒,木盒中分为许多小格,其中竟然有各色的……颜料?
王理肃顿时来了兴趣,时不时执子下棋,又抬眼看去。
他发现这少年竟然在以这些各色颜料作画,画的还是滔滔黄龙河蜿蜒之处。
大河蜿蜒,河水滔滔而流,泛起重重浪潮,又在阳光的照耀下,照出波光潋滟,皱起的水纹就仿若岁月的细纹,古老沧桑。
少年作画,各色颜料层层堆叠其上,逐渐勾勒出天上一轮烈日,勾勒出黄龙河两岸,勾勒出其中滔滔河水来。
“这画……倒是有些奇怪。”王理肃突然开口。
刚刚沉思之后落了一子的程霁禾也转头看去,看到了陈执安的画。
他已经有了年纪,只觉得这画奇则奇矣,却并无水墨大气磅礴,又无丹青素雅仙气,可心中却也觉得颇为难得:“悬天京能人异士无数,这画也确实不错,色彩鲜艳,有别于水墨丹青。”
王理肃颔首,正要转过头来继续下棋。
可此时河畔那少年,却忽然开始描绘浪潮。
这黄龙河蜿蜒之处,河水不似城中其他河段那般平静,多有浪潮。
就比如此刻,浪潮堆积,越涌越高,就仿佛一群褐色的骏马,奋蹄扬鬃,嘶鸣着踏破河面,溅起的水这不是褐色的,如同珍珠碎屑,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
那少年正在画浪!
可这浪潮,却不仅仅是浪潮。
只见少年执笔,随笔勾勒。
程霁禾与王理肃几乎同时对视一眼,轻咦一声。
二人自三山二宗之一的浮剑山而来,修为自然不凡。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哪怕有黄龙河浪潮声音遮掩,二人却清楚的感知到……
那少年笔下的浪潮中,竟然隐藏着一重重刀势,重重刀势中蕴含着澎湃的力量,仿佛发出无声的怒吼,又有如连绵起伏的雪山,一重一重层层堆叠,仿佛要耸入云端!
“刀势!”
“刀势入画!”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眼中终于生出兴趣来。
不再去看棋盘,反而站起身来,拄着楼阁栏杆,仔细看一下那少年。
那少年确实在以刀势入画,而且这刀势甚至愈发汹涌狂暴,那幅奇怪的画上同样画出水四溅,有如玉龙破壁。
紧接着,便是一重又一重浪潮……
一重又一重刀势!
层层叠叠的刀势似乎极适合画这黄龙河中的浪潮,画布上已经击起数重大浪。
令程霁禾与王理肃的神色再度变化。
“几重了?”程霁禾忽然发问。
“九重。”王理肃原本始终不改的神色终于有些变化,赞叹说道:“也不知这少年是哪一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竟然修成九重刀势,怪不得方才师叔说悬天京中能人异士众多。”
程霁禾深以为然的点头。
二人感慨几句,以为此画终了。
却见那少年竟然再度提笔,勾勒了几处浪尖。
那浪尖水溅射,流转而出的气息却十分锋锐。
“嗯?这里用了剑势?”王理肃似乎有些不确信。
程霁禾却认同说道:“确实用了剑势,只是这剑势散碎,根本不曾成型,甚至连剑气都称不上,距离真正的剑势还有许多距离。”
王理肃皱起眉头:“这样一幅以刀势入画的浪潮好画,这少年怎么就平添了这么几笔残缺的剑势,反而影响了此画。”
程霁禾同样觉得有些可惜:“这少年如此不凡的刀道天赋,这般年轻就已经修成九重刀势,又何必徒劳习剑?专精一道才是正理,否则倒是空耗时间,对于修行大有坏处。”
“而且他的剑,练的也实在差了些。”
二人说话,河畔的少年还在坚持不懈勾勒着浪尖,融入那可笑的剑势。
实实在在毁去了这幅画。
此时二人棋盘上,程霁禾的白棋已然丢盔卸甲,败去千里,再下几手,程霁禾便要踏入死局,再也难以翻身。
程霁禾此时眼珠转了转,忽然冷哼一声,走下楼阁。
王理肃皱起眉头看向棋盘:“师叔,这棋还没下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