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没动,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睫挂着晶莹的水珠,它们费力地附在上面不肯落下。
倔强的头再次抬起时,余贤便在如玻璃球剔透的泪珠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他再也禁不住此番碾骨碎心的折磨,大张开双臂将人完全包进怀里。
很快,几乎是刹那间,那滴噙着的顽强水珠透过余贤的胸口坠进他的心底。
人无言,水落有声。
“我不离开你,撵也不走。”余贤一遍遍地轻声在他耳边承诺。
杜亦好像从来没有去想过未来。
从十一岁开始,他好像就是为了对抗异动而存在。每日每日都是在战斗中,日子多得仿佛过了四五十年,又似乎在循环往复地经历着同一天……
与怨念有关的情绪,无论是藏在心里头还是挂到嘴边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像颗只会笑的小木桩。
余贤则与他不同。
从记事开始,余贤就在思考未来。从能填饱肚子到想有个地方躲雨,再到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未来。
他们两个从再相遇到生活在一起,杜亦似是才恢复了五感才被打通七情六欲。岁月静好时,他能咂摸出甜味儿了。鸡飞狗跳时,身体上的痛楚心里头的煎熬便会攻下他固守了二十多年的城池轻松取胜,让他喉间发涩鼻头生酸舌尖泛苦。
恍惚中,杜亦觉得他脆弱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却不知在余贤眼里心里他始终犹如一颗挺立的小白杨。
在余贤的视线里,这颗小白杨啊,虽被岁月摧残得遍体鳞伤,却依旧努力伸展着枝叶为他挡风遮雨。哪怕有一天他借他躲了灾避过难便抽身撤离到更茂密挺立的大树下,小白杨即使撑着衰败的身躯遥首而望也毫无怨言。
可是,只找自己的原因就像独自吞下黄莲一样,苦透了。
缠满心疼的缕缕情丝勒得余贤的喉间发颤,他宁愿它们缠着,却又不想因为心疼而被名为心疼的情丝缠得过久。他隐起颤意,反复在杜亦的耳边低语:“我不走,死都不走。”
抓在他袖子上的手蓦地收紧,指尖的抖动轻而微却打得余贤的手臂疼得似是截了肢。
酸涩、欣慰、眷恋,各种情绪乱糟糟地堆得老高,杜亦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表达,他的疼痛与委屈被眼前人稀释得无影无踪。
真是满口甜言蜜语又诡计多端的狼崽子,绝对不是他带出来的。
杜亦嗓子眼闷出一声:“我知道了。”说完怕余贤听不见,清清楚楚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躺在小狼崽掌心的戒指,拉过那只温暖的手。忽地,湿润的眉眼间染上几分羞赧,杜亦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觉得自己窝在床上凌乱的样子过于不正式,但他不能让余贤等得太久,他想即刻给出回应。
杜亦抹了把脸,将挡住眼睛的额发向后方和两侧撩,清了两下嗓子才把戒指认真地套在余贤的无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