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问我。
“我对他们都没有兴趣,我只想在我的教堂里过一辈子,如果这些时间能更有趣,更漫长一点就更好了。
不过迄今为止我的生命是漫长而无聊。”
我回答他。
“我平时会发传单或者种花,但是我种出来的花都不够好看。
我总觉得那些东西少了一点什么,就好像没有人类的机器人或者没有机器人的人类。
你有那种感觉吗?”
他又问我。
“我不知道,我没有养花。”
我用尽量简短的语句回答他。
他对我笑了笑,看起来像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但他这个样子就完全不像我认识的谁了。
虽然我也不记得什么认识的人,但他和我印象中的任何一个模糊的剪影都不相似。
我心里的失望突然更多了一点。
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枪,一个医生要救我,就用刀把我的伤口打开了。
我隐约觉得这是好事,但我的脑子不能相信我的感觉。
我越来越困了,可我还是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门突然被人打开,外面冲进来一群学生,年纪和我身边站着的这个差不多。
我突然想问一件事,我就问我身边的那个人。
“现在领东西还是要去镇上吗?”
我问他。
我说话的时候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了,许多颜色都变成模糊的色块连接在一起就像是蜘蛛在海里扭曲,变成了一堆烂糊。
我听见他回答了我,但我已经不知道他回答了什么。
我陷入了沉眠。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我以为这是个好兆头,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到后院去松松土,虽然我没有种子种。
但后院的土壤也算教堂的一部分,照顾教堂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
我的所有生命,我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个教堂里,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应该为了让这个教堂更好而存在。
我走到后院,拿起铲子,准备松土,突然,听见外面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吵架之后有人跑步,再然后就打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
我握着铲子站了起来, 前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群人跑进来又把门关上。
他们看见这里还有一个门就走过来,探头一看,看见我。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瞪着眼睛问我, 但是看见我的衣服就知道我是教堂里的神父, 这些问题没有意义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必我回答。
“对不起, 我们冒冒失失闯到了这里,但是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出去,请问我们能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吗?”
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对我说。
我打量这个年轻人, 他的脸和我认识的人有些相似, 但现在看只有轮廓相似, 五官并不一样, 眼神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他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 只是有些像。
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
我不该太在意这个。
我同意他们留下来, 并且告诉他们这里很空, 可以到楼上去休息。
不过这里没有什么吃的,他们要在这里住下来, 恐怕住不了很久。
他们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都听见了, 随后分散开,我把铲子放回原处走了, 回去坐在我的座位上,往周围一看, 这里突然非常热闹。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清明节的晚上, 抬头看天,发现天空炸满了烟火。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困倦。
年轻人走到我身边问:“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是啊。”
我回答他并且努力睁开了眼睛。
这件事对现在的我来说很难办,因为两只眼睛都像是有胶水。
“这里一直都只有你吗?”
年轻人问我。
“我不记得了。”
我低声回答并勉强抬眼去看他。
但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太困了,所以才会看出这样的影子来,我闭了一下眼睛,低下了头。
他以为我快睡着了,关心问我:“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能帮你什么?”
我摇了摇头,再次陷入了沉睡。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就是待在这里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一样,我认为这是有必要的,他们离开这里比待在这里安全。
因为我不能保护他们,还有可能伤害他们,他们甚至不会知道是我伤害了他们,就算知道了,也许会以为我是发了疯。
发疯并不是真相,这对谁都不是好事。
他们离开这里我应该感到高兴,但是我高兴不起来,我再次感到一阵失落,就好像有人挖空了我的心脏。
我是个机器人,我低头打开了自己的胸腔检查我的机械心脏这里面没有血液,只有汽油,黄色的粘稠油脂在其中滚动。
我就像一个怪物。
一个活人是不会有这么多油在心脏附近转的。
除非特别胖。
但就算再怎么肥胖,一个活人心脏如果到了这种地步,那个人早就死了。
这不符合生理学。
或者是生物学。
我的脑子里没有那些东西。
我很确信我的基础内存里面根本没有任何学习相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