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影说的是“我要女装”,而不是“我想女装”。
章本硕问他为什么。“写手这一行我不是很懂,但看你的资料,说你本来写男频的,后来写女频,写女频的男写手应该不止你一个吧?为什么一定要女装?”
沈书影说:“是因为盟主。”
“盟主?”
“就是粉丝等级,至少在你这本书上花了一千块钱,等级就是盟主,我最近写的这本女频文被一个大佬看上了,打赏了个盟主,还说要是以后看得爽,保持一天五更,还会给我打赏个白银大盟。”
“白银大盟是——”
“一万块就是白银大盟。”
“这跟你女装有什么关系?”
沈书影往下看,搓了搓手,“我跟盟主在群里聊过天,她一直以为我是女的,还叫我姐姐。”
“你怎么说?”
“我没说。没承认也没否认。”沈书影抬头看章本硕。
“为什么?”
“唉,其实算是写手的毛病,总想着男女通吃,男读者女读者都来看,他们觉得作者是男的就是男的,是女的就是女的,扩大一下市场。含糊一下性别,可进可退。”
沈书影说:“我要是不女装,这个白银大盟就没了,我扑了这么多本书,就这本成绩好一点,要是来个白银大盟,说不定就起飞了。这次成神机会我一定要抓住!所以,女装!我一定要女装。”
这哪是要成神,分明是要成女神。
不过看到沈书影坚定的目光,章本硕也感受到了他的决心,挺起背,正视沈书影:“很好,你有这样的决心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不过,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要女装就去女装啊,来咨询干吗?”
沈书影低头沉思,然后说:“章老师,我装不像。年会上除了作者,她也会作为特邀读者出现。我能扮女装,但扮起来不像。所以想咨询你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把我从内而外改造一下。”
章本硕眯起眼看沈书影,沈书影人瘦肩塌,身上也没多少肌肉,脸部线条柔和,没有棱角,要说打扮一下,化个妆,不会有明显的漏洞,更多的是一些男性习惯动作和气质的问题。
帮是个可以帮,“不过沈先生,我这里是心理咨询机构,不是男女变变变化妆美容调教会所,你这种要求我做不到。”
沈书影这种情况就像在网上看了挖耳视频,耳朵痒得不行,跑医院挂了耳鼻喉科,要求医生给他捞耳朵一样,没病找病。
“不行!章老师!只有你能救我!求求你了,不要赶我出去。我不只是想女装,我还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沈书影跳起来,抓住章本硕的手,生怕他不同意咨询。
“什么问题?”
“抑郁、焦虑、烦躁、总之没大病,但每天过得不开心,总想着多写点,可写4千字够上全勤就不想写了。章老师,我扑了太久了!我每天做梦都梦到有人骂我死扑街,然后转头去看,那个人就是我!”
沈书影鼻涕眼泪一起下来,抓着章本硕的手不放,章本硕抽出一只手,扯了纸巾递给沈书影,沈书影擤了鼻涕,又折了折擦了把脸,这才坐回去,情绪还是很激动,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的扑街史。
沈书影说他是屠宰场里的工人,照以前的话说,就是杀猪的。当然现在大部分活都用机器代替了,他每天的工作也就按按钮,巡视一下流水线,不用直接拿刀分猪。
工作很枯燥,除了同事外,他接触最多的就是猪,还是死的。
他很压抑、苦闷,就想找点事做,正如每一个待业青年都会说自己是个作家或者即将成为一个知名作家一样,沈书影在创业去养猪、跳槽去杀牛、和兼职写作中选择了最稳当的写作。
他觉得自己在写作上有一个优势,不对,用“优势”来形容,太谦虚了,应该说是独一无二的特质。
就像王小波的有趣,阿城的文字,余华的冷静暴力,汪曾祺的圆通融和一样。
那就是对猪性的洞察力。
他见过太多的猪生猪死,一头头排队舔着地上的零食自己走进窄道,然后在窄道的末尾被两个大电极罩住猪耳,一贴,瞬间电死,然后四蹄朝天滚下去,吊在钩上,悬在轨道上滑往下一个流水线,放血、烫毛、切割……
以猪照人,估计人生也是如此。
他走在流水线上,摸过一团团温热的猪肉,构思着一部即将面世的伟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