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本硕脸有些白,坐在椅子上休息。
工作人员忙着打电话报警,虽然不知道现在报警有什么用,可能连尸体都找不到,可终究是出了人命,还有这么多人看到。
章本硕还在回想刚才蹦极时看到的东西。
他就倒吊在江面上,看到的远比跳台上的游客多。
那个红发翼装飞行员撞向水面前,自始至终没有慌乱过,除了躲避强风低头外,他的飞行轨迹稳定的可怕,好像他一开始定好的目标就是降落在水面上,只是忘了打开降落伞而已。
红发在水面上撞得支离破碎,像极稀的粥流走,再没留下半点痕迹。
那一段转瞬即逝的血水却带着章本硕触到一个从未想到过的领域。
翼装飞行。
反复跳楼为什么不是翼装飞行呢?
比起绑着绳子,安全系数高的蹦极,翼装飞行更像跳楼。
那个红发是陈石吗?
章本硕站起来,看峡谷对面那个还穿着翼装服的飞行员。
半小时后,警察来了,记者也来了,医院的人也过来了,只是大部分人都站在峡谷上往下看,在聊天,在拍照,在互相寒暄交换信息。
峡谷下的河上有一条黄色的救援船,负责捞尸的师傅看了现场连连摇头,只说尽力。
一群记者本来是要采访那个翼装飞行员,只是他呆呆坐在峡谷边上,隔着栏杆,不说话,也不走。记者们问不出什么,只好走了。
有个医生拿来一条毛毯替他披上,像是给雕塑披上衣服。
天色暗下来。河上的救援人员撤了。峡谷的工作人员也撤了,只留下几个人看着那翼装飞行员,等要闭园的时候,再劝他回家。
章本硕走到那翼装飞行员身边坐下。
入夜了,峡谷暗下来,下面的河水反倒亮得凸起,一条白布似的,弯弯扭扭夹在两侧山体间,像是透明的风慢下来,变成了水,哗哗响。
那翼装飞行员的头盔就在边上,红色,上面还装了一个gopro的摄象头。
他盯着河面上发皱的地方,就是大白天,这个高度也看不出什么,他却看得入神,好像河里随时会漂上来什么东西。
章本硕贴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说什么。
翼装飞行员也没任何表示,就跟之前应对那些记者一样,坐成石头,除了眼珠在动,连呼吸都快没了。
章本硕不急着问身边的飞行员,遭受重大打击后,人们常会自动激发防御机制,降低自身的焦虑和挫败感。
他现在只能耐心地等。
三个人了。
第一个是通过新闻,第二个是在水池里泡了一夜才看到尸体,第三个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无能为力。
接下来《死亡从天黑开始》,难道会比这个更惨烈?
章本硕不敢想下去。
他说:“我离他最近,看到他摘掉头盔,撞向水里。”
翼装飞行员身子震了一下,扭头看章本硕,他流泪了,眼泪不停地淌,就像峡谷底下的那条长河,却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章本硕能感受到他的悲痛,问:“你是黄同学吧?我是第一章心理的章本硕,心理咨询师,你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聊聊。”
章本硕递去名片,翼装飞行员接过,眼泪还没止住。
章本硕拍拍他的肩,“节哀顺变。现在这里没什么人,你要想说什么,大声喊出来吧。”
翼装飞行员想了会儿,突然跳起来,冲着峡谷下方大吼:“黄同学!你个王八蛋!欠我十三万零七百二十三块,死了就不用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