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只写了几个,手指就没力气,她却认出来了,是那串代码,小北写书的时候,一直跟她说的那个什么外星人的飞碟。
小北写书时就说了,这串代码是呼叫外星人飞碟的代码。
“然后呢?把飞碟叫过来,然后会怎样呢?”她问。
“就会实现你所有愿望。”小北说。
小北现在写这些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叫我召唤飞碟过来,治好你的病吗?
还是把你爸带过来,让他见你最后一面?
那一刻,她蓄积已久的悲痛似是被大坝死死挡住,冲不出去,只能沉下去,暗自激流涌荡,身子绷得紧紧的,鼻子里全是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道,还有老公身上那将死之人的腐败气息。
她突然不想哭了,反而想笑,笑什么她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小北与其写什么外星人飞碟的代号,倒不如向她承认自己是个外星人还好。
她抱着孩子站在床边,静静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小北在她手上写完字后,就闭上眼睛躺着,要不是心率监控仪还有节律地滴滴叫着,她还以为小北已经死了。
小北突然睁开眼,扭过头,看向窗外,他的食指颤抖着,想要往外伸,却动不了,嘴唇一张一合,像钓上岸窒息在空气里的鱼嘴巴。
她没转头,盯着小北的眼睛看。
如果只看眼睛的话,绝没有人相信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睛。
那光彩、那专注,好像看到一道金光拽起一轮红日,刺破晨雾,化成千道、万道金光,通的一声巨响,点燃他身里残存的魂灵,呀的一声,变成无数只金鸦扑地飞起,盘旋几周,扇着火翅,连成一道长长的火线,投入太阳。
她从没见过小北这样的眼神,即便是热恋时也从未见过。
那眼神像什么?就像是小北真的看见了外星人,那外星人就站在他面前。
她看向窗外,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上亮下暗,天与山的界限绞杀在一起,进进退退,山涨些,天就退些,边缘没个定形,只有半边的月亮探出来,照亮山顶一小片空地,那里一根刺拔出来,尖尖的捅天,这么远了,还能拔出尖来,一定是棵大树。
她的眼在黑暗中描着边前行,竟生出点期盼来,跳出个什么古怪玩意,或是真的射下一道光来。
至少比她一个人呆在这病房里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窗外的山是山,天是天,没什么稀奇东西。
她回头再看小北,小北头侧着,对着窗外,眼睛还睁着,人却僵了。
身里的魂灵都已化鸦飞去,那眼神还剩着些光彩,折射出白寂的光。
那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是小凡这时仰头看天的眼神。
曲红莓又碰她,问她:“你没事吧?”
她突然跳起来,冲着台上大叫:“小凡!不要啊!”
她也不知道叫小凡不要做什么,但总之,不管怎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做啊!
叶凡愣了一下,低头看台下,但眼里全是光,台下反显得黑了,只听到声音,看不到人。
他冲叫声的方向挥挥手,说:“我走了。”
然后光没了,舞台上一片黑暗。
紧接着,光又亮起,舞台上空荡荡的一片,叶凡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扫地机器人慢悠悠地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