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观众笑起来,郑六如只听得见笑声。
那笑声钻进耳朵,一路炸进来,堵在心里,顿了下,就顺着血管扁扁劈了一刀,那一刀不知砍到哪里,郑六如只觉得痛,哪里都痛。
范管站在台上,说着他早已练熟的台词,台下的笑声就没断过,他似乎还听到了杠三的笑声。
郑六如的身子抖起来。
那笑声像鞭子抽打着他,把他的心打成苦水。
薛化炉笑得合不拢嘴,扶着他,说:“你也笑抽啦?看,我说的没错吧。这次大赛冠军多半是你朋友的了。我可从没看过杠三笑这么开心。”
郑六如盯着台上的范管,他想冲上台,抢过菜刀,砍范管几刀,再跟评委说,范管抄袭自己的段子,不对,是抢。
他往前迈出一步,却被薛化炉拉住:“还没轮到你呢。”
郑六如回头看薛化炉,薛化炉吓了一跳,郑六如的双眼好像烧起来,脸上的肉挤成一团,分不清是什么表情。
有这么好笑吗?
薛化炉感慨:不愧是笑点低俱乐部出来的选手,笑点真低。
被薛化炉一拉,郑六如清醒过来。
现在冲上台打范管一顿有用吗?
跟评委说范管偷他段子,有证据吗?
打印出来的《邻居》稿子还在范管那里。
现在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郑六如一用劲,拳头捏出汗来,念头却乱成一团,理不出线头。
这时掌声响起,伴着全场的笑声,范管下台,范管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8号上台,9号准备。”
郑六如悚然一惊,就像午夜被窗外的猪叫声惊醒,那叫声画出一把尖刀捅进猪的咽喉,喷出热血,溶掉梦的外壳。
9号了。
他是23号。
每个人3分钟的表演时间,他只有40几分钟了。
范管偷他段子的事再说,他现在要先解决一个问题:
他要表演什么?
《邻居》是不可能了。
《扇巴掌》?
更不可能。《扇巴掌》只是刚写好段子,台词没背,动作没练,节奏没磨,道具、服装、人设、走位什么都没练习,他怎么演?
难道就这么输了?还是被好朋友捅了一刀,连一个段子都演不了,灰溜溜地输掉?
郑六如想到星巴克分手时,范管说的话:“我要成功。”
我要成功,我要成功……
郑六如现在才品出范管这句话的意思。
30分钟后,“23号上台,24号准备。”
薛化炉拍拍郑六如的肩,鼓励他:“郑兄,你笑点低,只要能把评委的笑点拉到和你一样的水平,你就赢了,加油!”
郑六如嘴里念念有词,点头,慢慢走上台。
时间比想象的还短,好几个选手被杠三骂哭,心态崩溃,演到一半就演不下去,跑走了。
他站在台上,往前面看。
第一排坐的是三个评委,最中间的是杠三。
后面几排坐的是观众,还有比赛完的选手,范管也在里面。
不过范管没看他,正和边上一个人聊天。
那人郑六如见过,在电视里,是《神口》的制片人。
制片人和范管聊得很开心,两张笑脸对映着,像两个吹饱的气球。
杠三冲他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然后托着腮帮,很无聊的样子,明显对他没什么期待。
郑六如深吸一口气,不再看范管,也不看杠三,不看观众,他只关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