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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馄饨,姜漫拉着林见鹤,在人群指指点点中继续往前。
有些大胆的,甚至想当街抢人了。
他们以为林见鹤虽有一副神仙皮囊,内里却是个愚昧的傻子。
什么?你说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能这样?”他们看见姜漫又在一个糕点铺子前停下,林见鹤似乎吃了一口什么点心,觉得难吃,皱眉扔了。
姜漫抓着人就是一顿臭骂。
姜漫一边虚张声势地骂,一边冲林见鹤使眼色。这是他们的暗号。姜漫挤眼睛,林见鹤就知道姜漫在玩。
他便很配合地低下头,眼睛看地面。外人看来就是一副受了委屈很难过的样子。
“你说这不是傻子?”人群嗤笑。
“骗傻子呢!”
……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姜漫处处为难林见鹤,几乎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一直在骂他。即使没脾气之人,也要受不了。偏偏这人似乎真没有抱怨,默默让她骂,还很委屈难过。
就离谱。
姜漫又一次指着林见鹤鼻子骂时,围观人群看不过去了。
他们渐渐开始指责,开始谩骂,甚至开始攻击。
“丑八怪,滚吧!”
“人丑还恶毒!”
姜漫抓住林见鹤的手,冲他使眼色,两人迅速从小道溜掉了。
“呼——”抓着林见鹤跑出老远,直到没人看见了,她才撕了面具,弯着腰大喘气,“差点就被鸡蛋砸了。”
林见鹤伸开掌心给她看。
姜漫眼睛一顿,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林见鹤掌心那颗白白的东西,可不就是鸡蛋?
“真险啊。”姜漫挠挠头,“险些就砸了一头鸡蛋。”
想想那个画面,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林见鹤有些疑惑。
今日他一直都在疑惑。
在早上至现在,姜漫做的所有事,他都看不清。
或许这便是梦境?毫无道理,天马行空。
想到这里,他抿紧了唇,眼神灰暗下去。
“林见鹤,方才在街上好玩吗?”姜漫仰头,拿出一块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好玩么?林见鹤回想着街上姜漫用那张面具做出各种夸张的凶恶的表情,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他没有看到,回想的时候,他的嘴角在自己毫无察觉时轻轻上扬了。
“好玩。”他肯定道。
姜漫拍手:“这就是了嘛!”
“我就是要故意扮丑啊。我那么丑,你那么好看,任谁看了心中都不平。这样就罢了,偏偏丑八怪脾气还不好,竟然欺负你。你说这谁能忍?搁谁都忍不了啊!”
姜漫说着拳头都硬了:“我第一个都忍不了。”
“我能忍。”林见鹤笑了笑。
姜漫刚要张口说话,被他这句话激得心都颤了下。
她也不知道心跳怎么就快了起来,脸也有些烧。
她清了清嗓子,眼睛里湿润润的,大声道:“你这就犯规了啊!你怎么能趁我没有堤防就说情话呢。”
林见鹤拧眉:“什么情话?”
“害。罢了罢了。”姜漫摆摆手。故作老成地掩饰了过去,甚至反击了一下,“那啥,林见鹤,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帅啊!”
“何意?”林见鹤看着她脸上红晕,目光里若有所思。
“就是,你可真是全天下相貌最出众的男子了。你瞧见今日街上那副景象了吧!多少人想把你抢走呢。”
林见鹤点头:“嗯。”
他立即道:“他们抢不走。”
姜漫捂着心口,脸烧成了猴屁股。
她喃喃:“额滴乖乖。你今日也太会说了。”
“怎么这样烫?”林见鹤忍不住伸手贴上她的额头。这一贴,他怔住,立即将手收回,有些忐忑地盯着姜漫,“你还想玩什么?明日想做什么?”
姜漫看了眼影子,沉思道:“我们到城外去一趟。”
她抬头,见林见鹤一瞬不瞬盯着她,目光有些奇怪。
“我脸上怎么了吗?”姜漫转头在溪边照了照自己的脸,“没脏啊。”
她左看右看,远远看去跟有什么病一样。
林见鹤在心里数着时间。过了好半晌,姜漫仍在水边做出奇奇怪怪的姿势,找清晰的位置照自己的脸。
他眨眨眼睛,眼睛里的黑暗褪去,代之以一片清明澄澈。
这次的梦没有消失。他笑得开心。
“没有脏。”他道,“你最好看了。”
姜漫惊愕回头,“咔擦——”
脖子扭了。
“啊——”她痛呼。
“都怪你!”姜漫趴在林见鹤背上,捶了捶林见鹤的胳膊,恼羞成怒,“好端端怎么学会油嘴滑舌?不许再说了!”
林见鹤感觉到背上沉甸甸的重量,脚下是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他脑子里浮现出上辈子的情景。
那时候,是姜漫背他的。
冬天总是很冷。他总是又饿又冷。
他不知道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既然活着,那便活着罢。
大皇子他们厌恶他。他们说:“你娘是下贱种,你是下贱种生的贱人。你玷污了皇室血脉。你该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活着就是恶心人!”
这话他从小听到大。早已不委屈,不生气,不难过。
为什么活着?他也不明白。
记得极小的时候,大皇子带着一众伴读,将他推到湖里,用石头砸他,用竹竿打他,只不准他爬上来。
“打死这下贱种!”
他疼,但他想的不是眼前的事。他默默想着床底下墙缝里他藏起来的那只干硬的馒头。
想到今日没有找到吃的,要把唯一的存粮吃了,他就有些不安。
饿肚子的感觉他不喜欢。
大皇子见他安安静静,不吵闹也不求饶,不哭也不叫,下手越发重:“打他!打死他!”
“啪——”
“啪——”
天真冷。林见鹤想。他低着头,不安地想着那个馒头。
天渐渐暗了。
大皇子累得满头大汗,不准其他人停下。
林见鹤目光盯着青紫的手,怔怔发呆。快了,他想。晚膳时候他们母亲便要叫他们回去吃饭。
母亲。他远远看到过那好看又细声细气的女人,总是揽着大皇子心肝宝贝地叫着。
不像冷宫里的女人。她们的脸,好像晚上突然冒出来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