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会。
文武百官垂头丧气地从麒麟殿走出来,时不时唏嘘长叹。
蒙毅气愤同僚煽风点火,害得他当了出头鸟,闷着头快步走在前面。
此刻他心里只挂记着一件事——郑国可是得了善终的!
万一陈庆也得了善终那还了得!
郑国间谍的身份暴露后,面对盛怒的始皇帝,慨然陈词: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
而始皇帝居然认同了他的说法,继续命其修建郑国渠。
渠成之后,郑国以庶民之身在秦国安度晚年,衰朽而死。
蒙毅完全无法接受陈庆兴风作浪多年,始皇帝却能宽容大度至极,继续留他祸害朝堂。
假以时日扶苏登基,陈庆的权势必远胜今日,李斯为相时怕也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届时满朝公卿勋贵岂不是他说杀就杀,说剐就剐?
蒙毅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绝对不行!
依此僚的做派,真到了那时候,世家名门恐怕十不存一!
陛下……
蒙毅皱起眉头,忧心忡忡。
想要扳倒陈庆,就要先破坏他在始皇帝心目中能臣干吏的形象,否则难以动摇他的根基。
所以——内务府?
蒙毅摇了摇头。
他要是在这种事上做手脚,被陛下知悉后,只怕蒙家全族都要遭受祸累。
“若不是秦墨为其效力,单凭这厮的做派,焉能成事?”
蒙毅喟然长叹。
说句不夸张的话,连耄耋之年的王翦当值都比陈庆勤快。
武成侯虽然老迈,除了阴雨天寒时旧伤发作,极少有告假的时候。
陈庆身强力壮,无病无灾,却每日迟到早退,动辄告假休沐。
奏章里的图表画得确实漂亮,但那是他的功劳吗?
蒙毅恨得咬牙切齿。
早知今日,当初陈庆在将作少府当个屁大点的官,位卑力弱无暇他顾时,就该暗中遣人把秦墨工匠召集一处,制造水侵塌陷把他们全埋在里面!
“一时疏忽,终成大患!”
蒙毅愤然叹道。
他甩动大袖,匆匆朝宫门走去。
陈庆而今羽翼丰满,秦墨受其荫蔽,轻易动他不得。
眼下唯有暂且按捺。
等陈庆犯错,触怒了始皇帝。
等他拿不出新的东西,卸磨杀驴。
或者……等到陛下大限之日,或许会有新的转机。
“去宜春宫。”
蒙毅出了宫门,冲着车夫吩咐道。
兄长最近送回一批新的物资,其中有些他亲自雕刻的木牛、木马以及其他赠给皇孙的小玩意儿。
与扶苏的同袍之情是维系蒙家长盛不衰的重要基础,他务必把功课做足。
——
“先生可知咸阳米粮又贵了几分?”
扶苏坐在桌案前,埋头梳理清点祭祖所用的器物,时不时抬头与陈庆聊上几句。
“殿下是在打趣我给下属发放厚赐?”
“咸阳米贵,也仅是粮商一时眼热,趁机凑热闹。”
“明年南方夏收之时,粮价就会降回来了。”
陈庆毫无姿态地斜倚着窗台,目不转睛地盯着回廊中抱着皇孙的奶娘。
我为啥这么喜欢大奶奶呢?
是了,一定是因为它代表了生命的延续和传承。
它代表着慈爱和宽容,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和苦闷。
我喜欢它,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低俗下流的人,而是因为对生命的尊崇,对慈爱的敬佩和认同。
“先生辖下的官吏和工匠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其功当赏。”
“但……军中士卒同样功劳匪浅,黔首百姓耕种辛苦,岁末所得却寥寥无几。”
“本宫心中颇为惭愧。”
“先生可有对策?”
扶苏把陈庆叫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内务府的岁赐实在太丰厚了,连文武百官都眼红嫉妒,更何况士卒和百姓?
他下意识觉得该做一种平衡,否则日久必然生乱。
“朝廷养兵百万,难堪重负,士卒的待遇当然提不起来。”
“裁汰一半,军饷翻倍。”
“谁不念颂陛下的恩德?”
陈庆头也不回地说:“工为百业之先,黔首百姓的负担会一步步降下来的。”
“待远航的巨舟归来,微臣保证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白面烙饼,还能烤两条咸鱼解馋。”
奶娘拢起衣襟,抱着皇孙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