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淳亦自个儿也晓得,他这一回去,丢粮之责只能落在他身上。
最好也是个人头落地的结果。
可他不能不回啊!
他这回了,朝廷还能晓得赈灾粮丢了,被顺天反贼抢了,还能派兵再去抢回来。
但倘若他不回京城,而是就地装死,隐姓埋名,他自个儿倒是活下来了,但西部那十几个州的百姓咋办?
等朝廷反应过来赈灾粮没了,黄菜都凉了几茬儿了。
所以当初决定返回京城的时候,张淳亦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告诉朝廷这个情报。
结果不出所料,他回来了,脑袋也掉了。
走马灯看过。
余琛对这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儿,多了一丝钦佩。
——此人,明知回京是个人头落地的结果,但为了大夏百姓仍慷慨赴死。
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先生大义。”余琛拱了拱手。
被读取走马灯记忆的时候,张淳亦也是若有所感,所以自然知晓余琛看光了他的一生,摆了摆手:“唉,你以为老头子愿意啊,可穿着那身衣裳,就要对得起它才是,大夏泱泱百姓养了老头子数十年,老头子如何敢对不起他们?”
余琛轻轻点头。
“只不过啊,老头子也活到了甲年纪了,昨儿晚上死前还和当初刑部的同僚喝了顿临别酒,吃了两只烧鸡,算是无憾,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张淳亦话锋一转,叹道:“但那西部诸州,那还在饿肚子的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颗粒无收,饥肠辘辘——但赈灾粮却在老头子我手上丢了!老头子怎能瞑目啊!”
说罢,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情一瞬间就低沉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的遗愿也在度人经上化作烟熏灰字,浮现出来。
【五品灵愿】
【灾粮夺还】
【时限∶十日】
【事毕有赏】
遗愿一出,更是让余琛肃然起敬。
这老头儿看似大大咧咧,脾气火爆,但却当真是个好官儿。
明明在大牢里受尽了折磨,最后还被砍下了脑袋,死了以后还要被人猜测和那十恶不赦的叛军有所勾结。
但他死不瞑目的原因,不是复仇,不是洗刷冤屈,更不是那妻儿老小。
而是直到化作鬼魂,都心心念念那一批赈灾粮食!
要让西部诸州的老百姓,吃的上饭!
“所以啊,妾身才说你们这朝廷大抵是没救了。”
虞幼鱼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听完了一切后,啧啧感叹:“尸位素餐者高居庙堂,忠义国士却是脑袋搬家。”
余琛摊了摊手,不置可否。
然后看向那张淳亦:“老先生安心,这赈灾粮吧,我帮你找回来。”
张淳亦一听,眉头一挑,虽然吧,他晓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本事——比如能看到死去的他的鬼魂。
但他实在不认为,一个看坟的,有这种本事儿。
要知道,在他返回京城,汇报完情况以后,朝廷就第一时间派了人去找寻那顺天反贼,要夺回赈灾之粮。
但截止今儿一早,他脑袋搬家时,还没找到对方半点儿消息。
那些精兵强将已是如此,你一个看坟的,能干啥?
“算了吧,朝廷的事还是交给朝廷来做。”
张淳亦叹了口气,“小兄弟有这份心,老头子就已经相当欣慰了——但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那群狗娘养的反贼,哪怕就是找到了,恐怕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余琛听了,一乐。
“老先生是认为,我夺不回那赈灾粮食?”
“夺不回。”张淳亦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开口。
余琛深吸一口气,神薹之威爆发,天地之炁汇聚五指之间,翻涌沉浮,“这个,也不能夺回?”
张淳亦浑身一滞,想不到这不归陵上看坟的,竟也是神薹炼炁士,但他还是摇头:“哪怕是神薹大能,怕也不行——当初运粮队伍中便有神薹武将,结果还不是被顷刻击溃。”
余琛眼睛一眯,大手一挥,阴司冥府昙一现,成千上万阴兵鬼将影影绰绰一闪而过,“加上这个呢。”
一瞬间,张淳亦瞪圆了眼!
上万兵马!
虽然他不晓得阴兵真实身份,但那惊鸿一瞥,却能看到那浩浩荡荡的恐怖军队!
然而,仍是摇头:“那顺天反贼里,有超过两位神薹炼炁士,人海战术作用不大——仍是不能。”
余琛也不反驳,手往脸上一抹,血肉之下,漆黑生长。
“再加上这个。”
那一瞬间,黑白戏袍,判官脸谱,笼罩其身,声音沙哑。
“——敢问老先生,我可否从那顺天反贼手里夺回赈灾之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