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上那骑兵面具后的双眼,不由心头一怵,那眼神中的怒意太盛,有如实质般向韩杉刺来。
韩杉定了定心神,当即了然,这战马大概就是此人的逆鳞。对于精锐骑兵而言,战马何其珍贵,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也不为过。韩杉故意冲着那骑士促狭一笑,低头开始猛攻他胯、下之马。
那马上骑士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见韩杉长刀耍得有模有样,一时来了兴致,竟跳下马来挺枪应战,二人瞬间斗作一团,三米之内无人可近。
正游戏一样奔袭的骑兵们陆续慢了下来,不时转头观望,似乎觉得韩杉这边更有意思些。而步兵营的新兵们也抽空喘口气,毕竟双方体力相差悬殊。到最后,无境三组的骑兵们索性都停了下来开始围观。
这些骑兵都是临时借来陪练的,长官不在,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组长就是那位与韩杉缠斗在一起的骑士。所以无境三组单方面停止了操练,合操彻底变成了角斗,程决无奈,只好发出结束号令。
韩杉斗得正酣,突然对手弃招转身,翻身上马了。韩杉正莫名其妙,却见那骑士手一抬,无境三组骑兵便迅速集结,列阵归位,面罩之下的双眼恢复沉着,毫无波澜。韩杉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在混乱中急速搜寻,找到了一处弓、弩手较多的人群,勉强算是归了队。
步兵营三千新兵如蒙大赦,不少人瘫在地上,浑身汗透,强撑着站起身后,又如墙头草般摇摇晃晃,双腿发抖。这一番操练,胳膊腿骨折的不在少数,全身挂彩的也很多。
韩杉仍旧气喘如牛,扫了一眼对面,又看了看己方,心下不由暗叹,这军容,简直寒碜到家,给人一种马上就要作鸟兽散的错觉。
程决倒是面不改色,也不追究众人的丧气德性,走到阵前轻轻一笑,对众人道:“知道死的滋味了吗?”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又很清楚地传到了众人耳中,一时间呻、吟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俱是一愣。
韩杉后背还在火辣辣地痛着,突然怒从中来,三步并两步地窜到阵前,大声道:“你拿我们当什么?你看清楚点,”韩杉手指着身后的士兵们,“这里是一个个的大活人,练兵不应该循序渐进吗?那些先锋营的人当真出手伤人你看不到吗?为将者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兵,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风凉话?”
“小子,”程决失笑,脸上毫无愠色,“由生到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哪有什么循序渐进的可能。”说着眉头一皱,细细打量一番韩杉,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道:“我本没打算追究你,你倒是自己跳了出来,你刚刚不待军令,擅自行动,差点坏了阵势,结束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韩杉听闻他前面一句时还若有所思,觉得似有深意,听到后面一句时又气极,怒道:“智无常局,哪有什么固定不变又万无一失的战阵?战场之上本就应该随机应变的不是吗?”
“真正的战场诸多干扰,哪能给你时间去随机应变?寻常人不尿裤子就已经不错了,谁还有心思眼观六路地配合你的应变?”程决说着即转向全体士兵,“你们现在看似重复无意义的训练,就是要将这些东西融入到自己的血液当中,成为你们四肢的一部分,成为你们本能的一部分!”
程决蓦地转身,冷着脸靠近韩杉,压低声音道:“收起你那少爷似的自作聪明和纸上谈兵那一套,在军中,没上过前线、没亲手杀死过人的,根本就没资格谈什么智计,因为你连最基本的素养都没过关,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是服从,你不是一个活着的人,你只是这战阵的一部分而已,你以为你是谁?”
韩杉毫不退缩:“我当然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个杀人的玩偶。你跟我谈本能,那我也告诉你,人的本能就是希望活下去,不能给人这种希望的所谓阵法,最终必将溃败失效,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二人后面的对话虽然放低了声调,但前方士兵也隐隐能听到些。韩杉之所以同顶头军长针锋相对,倒也不全是鲁莽行事,军中崇尚热血,若一味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难免给人窝囊懦弱的印象,这类人最后都会被排挤到辎重部或屯田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