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北抬胳膊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埋头吃饭。
余好好笑着用手背贴滚烫的嘴唇:“那你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林北抬眼:“什么事?”
余好好吃一口酸萝卜说:“刚刚爷带着长辈们到池塘找爹娘,爷说六叔决定到县里上夜校,爷的意思是六叔傍晚骑车到县里,直接到夜校上课,夜里到姐那里落脚,第二天早晨骑车回村,他问爹娘啥想法。”
“爹说他当不了姐和姐夫的主,他明天到余淮镇问一下姐。正好六叔也要到夜校问一下情况,爹和六叔商量明天他俩一起走。”余好好忍不住闷笑,“爷一个劲感慨爹长大了,肩上能担责任了,大家伙哈哈大笑,爹被大家伙闹了一个大红脸,爷又夸爹几十年没脸红,现在脸红了,看来爹真的长大了,爹顶着一张大红脸出门,正好被怒学堵住,怒学缠着爹,让爹带他到他姑家走亲戚,爹哄怒学,说他六爷爷就是因为小时候不好好上学,一大把年纪了还去上学,说怒学如果想和他六爷爷一样念书念到老,他就带怒学走亲戚,爹又掰怒学手指头算账,怒学现在好好上学,只需要上十年学,中专毕业就不要上学了,如果怒学不好好上学,至少上四十年的学,怒学嗷嗷哭说他要好好上学,不想跟六爷爷一样惨,爹夸怒学是听劝的好孩子,爷操起烟杆捶爹,说爹吃了五十年的饭却不长脑子,这些饭喂猪,猪都能长脑子。”
“真热闹。”这才哪到哪儿,爹被爷捶的日子长着哩,远的不说,就说收完稻子,爹把水田挖成水塘,爷气的能拿斧头捶爹,那时候肯定比现在热闹,林北又扒一口饭。
“确实热闹。”余好好弯眼笑。
林北放下碗筷,摸黑到堂屋,端茶缸出门到压井那里刷牙,他把茶缸放到窗台上,钻进灶房舀半桶热水到堂屋洗澡。
堂屋的门是半掩着的,余好好举着煤油灯闪了进去,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拿手电筒出去刷牙,她打着手电筒大大咧咧走进堂屋,将茶缸放到条几上,从背后拿出老丝瓜瓤,将老丝瓜瓤按进冒烟的热水里:“在淮市,你不跟我和聪聪睡一张床铺,你洗马虎澡,我懒得管你,但是回到家,你跟我们娘俩睡一张床铺,你就必须把自己洗干净了。”
“我洗好……”
林北话说到一半,余好好就按住林北的肩膀,哼着小曲儿卖力干活,她搓的不是人,好似是水泥墙,林北疼得龇牙,咬牙:“余——好——好——”
余好好拍林北后背:“别闹,忙着呢。”
林北抹了一把脸,咬着牙根配合着余好好。
林北配合余好好的结果就是……夜里,林北动了动酸酸的腰往里挪,偏头靠在余好好耳边磨牙说:“你跟谁学的?”
余好好把林聪从床尾抱到床头,把他塞到林北怀里,自己抱着被角滚到床里面。
“外边的世界真繁华。”林北话音刚落,大腿就挨了余好好一脚,他果断闭嘴,将孩子安置在两人中间。
清晨,余好好偷偷摸摸把修眉刀、眉笔、口红装进包里,抱着包鬼鬼祟祟离开。
正在吃饭的林北端着碗走到路上,目睹大嫂、二嫂拽余好好慌张进院子,林北回到堂屋,抱着碗追爸爸的林聪刚追到院门口,爸爸就回到堂屋吃饭,他又抱着碗折回去,坐到小板凳上埋头吃饭。
爷俩吃饭吃了一个小时,林北洗好锅碗,锁上门,抱着林聪骑车到大嫂家,隔着院墙喊:“好好,我回市里,你和聪聪跟我回去吗?”
“今天晚上没排课,明天后天连排两天课,我和聪聪明天下午回市里。”余好好待在屋里回应。
“聪聪,院门没上门栓,你自己进来。”余好好又喊。
林北把林聪放到地上,林聪哒哒哒上前推开院门,朝爸爸挥手,林北刚抬起手,院门就被小家伙关上了,林北:“……”
“我走了。”林北无奈说。
“好。”林聪咬字清晰又干脆利落喊。
林北深吸一口气,骑车离开。
他回淮市第一件事就是找王晓冬和钱吉祥,在王晓冬家找到了王晓冬。
“老林,我昨天回家经过酒吧,看到建筑师傅全走了,就知道酒吧盖好了,就猜你这两天一定会找我。”王晓冬带林北到客厅,给林北冲了一杯龙井,走三步喘一口气上楼,期间不断咳嗽,连连咳嗽,唇泛白,脸涨红,他拎了一个手提布包下楼,身体已经虚的不行了。他歇了一会儿,打开手提布包,声音像没有根茎的浮萍,喘着粗气说,“这里是你的尾款和材料商的尾款,麻烦你帮我给材料商。”
第104章 104
手提布包被林北拽到面前, 他把钱掏出来摆到茶几上,留心观察每捆钱的厚度。
每捆钱被银行专用的白色封条捆住,一捆钱里面有100张纸币。林北把钱装进手提布包里, 在心里记住不同纸币面额的捆数, 同时在心里计算出金额, 包里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把散钱和一沓单据, 林北抽出单据看一眼, 把单据塞回信封里, 拉上拉链,一口气喝完茶, 放下印着红双喜的玻璃杯, 趴在茶几上给王晓冬写收据,在下面写了一行备注, 掏出建筑工程队的财务章在收据上盖章,把收据压在玻璃杯下, 说:“工程队完全按照图纸盖的酒吧, 酒吧布局完全没有问题,你到现场看过酒吧,心里应该有数, 咱们今天就不去验收房子,过了国庆节咱们再过去验收房子,我给你保证五年内,房子出现任何非破坏性的问题, 你随时找我。”林北拎起手提布包, “走了,你说的事我会替你办的。”
“谢谢。”王晓冬坐在沙发的角落里。
林北眉毛轻拧, 拎包离开。
他把包挂在车把上,骑车到钱吉祥家,钱吉祥家依旧没人,林北骑车离开,前往各个厂子替王晓冬结尾款,顺带考察每个镇的风气,镇子的排外情况,以及镇子上有没有废弃的厂房,一圈下来,林北在礼品商店发展计划书上画了一圈x。
粗糙的计划书被林北塞进斜挎包里,他骑车回市里,把钱存进信用社。
林北拎空的手提布包离开信用社,把手提布包对折放到车篮里,跨上自行车,蹬车离开。
供货商发货,害怕遇到货物少发或者运输途中货物损坏等意外,基本上都会多发一些货物,因此店里囤积了一些冰糖、老红糖,林北回了一趟店里,先扫了一眼小黑板上的留言,拿起粉笔在空白的地方写了一行字,林北拿一包冰糖和两包老红糖骑车离开。
陆江河拎网兜回杂货店,网兜里装了两个铝制饭盒,他一会儿叹气,一会儿皱眉走路,意外瞥见林北骑车行驶在柏油马路的另一侧,陆江河笑着抬手:“喂,北哥。”
林北扭头,看到陆江河朝他挥手,他横穿马路到陆江河面前。
“昨天孔主任上午过来找你,下午又过来找你,都没找到你,我也不知道他找你有啥事,你最好抽时间去一趟街道办事处问一下他。”自从昨天沈图强似笑非笑说他猴精,把五百块钱撂到他怀里,出了杂货店的门以血亏的价格处理店里的礼盒,大院居民和附近的居民哄抢礼盒,之后这一片居民私下议论他一丁点也不顾念儿时的情谊,把沈图强逼成这样,自责和懊悔让他喘不过来气,陆江河陡然发现他呼吸的空间不停地被压缩,遇到林北,看到他身上那股蓬勃的生机和不急不躁,陆江河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他笑着挥了挥手离开。
影子就在身下,林北猛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晌午了,孔国贤下班了,王晓冬可能正在午休,他现在找孔国贤会扑空,找王晓冬会不适宜。林北下了车,朝陆江河的背影喊:“我请你吃饭,你来不来?”
陆江河腾腾腾跑回来,举起网兜:“来,我自带饭菜。”
“行,你吃你的饭菜喝我的酒。”林北推车朝前走。
“什么酒?”陆江河眼睛亮闪闪问。
“桂花酒。”林北。
“那你得管够。”陆江河。
“不成,只管你三两酒。”林北笑着摇头。
陆江河叹息:“酒是你的,你说的算。”
到了殷二新的小饭摊,林北喊:“老板,一份韭菜炒河虾,一份锅贴小杂鱼,再来一份绿豆芽拌凉皮。”
“好嘞。”正在炒菜的殷二新扭头指挥父亲杀小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