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练习射击,有苏泽在一边指导看着,如果在战场上,恐怕还没射击这帮人就能把自己给废了。
鸟铳的全部装填发射过程走下来,苏泽也需要三十秒的时间,而表现最好的卫所正卒,折腾了两分钟才射出铅弹。
没有长期的纪律培养和工业化生产的流程思维,将不识字的农民训练成鸟铳手,实在是太难了。
也亏得长宁卫几代百户都认真操练士兵,长宁卫也有民兵训练的传统,才能勉强凑出这七十个鸟铳手的兵源。
这其中正卒就有四十人,二十人是苏泽训练的鸳鸯阵军余,另外十人是家老阿公召集的长宁卫青壮。
没有被选入鸟铳手的,则编练成十一人的小队操练鸳鸯阵,林默珺已经在正卒中推广鸳鸯阵,进行过多次的操练了。
鸳鸯阵的操练方法,林默珺也记得滚瓜烂熟了,苏泽将这些人让给林默珺操练,自己则带着挑选出来的七十名鸟铳手,来到到了校场的另一端。
苏泽首先让人将训练用的竹枪分发下去。
这些家伙连鸟铳射击的步骤还会搞错,如果让他们用真的鸟铳练习,恐怕不到一天这二十把鸟铳就都要炸了。
这是苏泽用木工和石工技能制作的训练道具。
用竹子当做枪筒,用石块配重,苏泽还制作了木质枪托和扳机,用麻绳当做火绳。
这些训练枪除了不能发射,重量长度和造型都和真的鸟铳一模一样。
苏泽让他们用训练枪训练发射的步骤,组建鸟铳手的第一步,自然是能将子弹发射出去。
至于精度这种东西,那还不是这帮新手菜鸟需要考虑的事情。
上午在校场训练完毕,苏泽中午吃了一块麦饼,又匆忙找到了长宁卫的大匠林显宗。
“显宗叔,你能造这些部件吗?”
苏泽拿着一张纺织机部件的图纸,递给林显宗看。
林显宗皱眉,苏泽画的图是零件的图纸,画的非常详细,但并没有整体安装后的样子,只是这些零件有些精度要求很高,他的徒弟恐怕都做不好。
这些零件的图纸整整画了一张纸,林显宗造过船,当然见过比这个更复杂的图纸。
但是这么多的小零件组合在一起,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林显宗不愧是大匠,还是从纺轮看出了这个机器的用途。
“这是?织机?”
长宁卫的妇女也会纺纱,织机这个东西在长宁卫也常见。
长宁卫用的,基本上就是黄道婆改造过的手摇织机。
那种织布机林显宗当然会做,但是苏泽设计图的这种复杂织布机,就是林显宗从没见过的了。
苏泽微笑着说道:“显宗叔,我要十套图纸上的零件,您能做吗?”
珍妮纺纱机也是手摇驱动的,其实织布的原理和现在松江府用的手摇纺车是一样的,区别就是珍妮纺纱机一次性可以用多个纱锭织布,比起一根纱锭织布的手摇纺车速度快了八倍!
这个八倍的意义是巨大的,也就是说苏泽只要打造十台珍妮纺纱机,就能抵得上普通纺车八十台的工作效率,而纺织的一大成本自然就是人工费用了,这台机器将大大的提高棉纱的织布效率。
而机器生产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只要掌握了机器,就能掌握生产资料。
这和手工业生产的模式是完全不同的,比如苏泽精制盐,制造白糖,其实严格来说只是一种作坊,并不是“工厂”。对于别人来说,苏泽精制盐和糖靠的是所谓“秘方”,他能制造出更纯的盐,更白的糖,靠的是关键的几项“手艺”。
特别是精制盐的最后一步去苦味的方法,说出去并不复杂,任何人都可以跟风制造。
这也是为什么苏泽至今,精制盐和冰糖结晶的步骤都亲力亲为,这倒不是不信任长宁卫的人,而是一旦这些“秘方”说出去了,别的人就可以很快追上,那精盐和精糖的价格就不会这么高了,利润就会立刻下降。
实际上也是如此,在宋应星身处的明末,白糖的价格就已经只是普通黑砂糖的一倍而已了,已经不是嘉靖年间这种十倍暴利了。
盐之所以还能维持高价,这是因为官府垄断的原因。
但是机器不同。
机器是生产资料,有了纺织机,苏泽可以放心的建造棉纱工厂,放心的让长宁卫的人参与到了工厂生产中来。
工厂就是天然的壁垒,不偷走一台纺织机,别人就无法仿制出纺织机,生产资料就掌握在苏泽手上。
只要保证工厂安全,那织布厂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带来利润,而不用担心技术泄露的问题。
苏泽交给林显宗制造的图纸,只是一部分零件的图纸,也不是纺织机的全部零件,关键的飞梭和齿轮都是苏泽自己制造的。
而长宁卫织布的妇人,苏泽也不担心她们能记下纺织机的结构,这些字都不认识的妇人,又怎么向外人精准的描述机器的结构呢?
苏泽不由的感慨,这就是为什么明清有手工业,却无法出现工业化的原因。
作坊的生产,靠的是秘而不宣的秘方,赚的是劳动力的钱,就算是工坊主来说,工坊规模的扩大意味着需要更多人手,但是更多人手只能带来单倍的利润,却有成倍的管理成本提升。
像是林显宗这样的木匠,他的工坊靠的是徒弟和家人,再增加人手反而更不好管理,赚的钱不一定比维持现在这个规模更多。
但是工厂就不一样了,纺织机带来的是八倍的效率提升,也就意味着多一个工人,就近乎于八倍的利润,这样疯狂的利润下,才有了工业化的大规模扩张。
工坊和工厂只相差一个字,所带来的生产关系变革却是天翻地覆的。
不过苏泽也不是穿越到大明来做资本家的。
其实长宁卫的社会,更像是一个报团取暖的自治小社会。
苏泽打算在长宁卫办一家纺织合作社,组织长宁卫的妇女参加进来,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