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混一道德”!
在震惊之后,汪道昆就是惊恐。
他拉着苏泽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汝霖,这番话你没有和别人说过吧?”
苏泽摇头说道:“我是读了老师的手稿,才有此感而发,没有和他人说过。”
“没有说过就好,没有说过就好,这番话可以不要公开说,也不要写出来。”
汪道昆是真的将苏泽当做学生,他说道:
“一道德,你可以想,可以默默的做,但不是你现在能向天下人说的,明白了吗?”
苏泽的野心很大,他是要给全天下人提出道德标准,这是圣人干的事情。
大明朝不需要另外一个圣人了。
王阳明只是改进了朱熹的士人道德,就被大明朝廷忌惮了几十年。
王阳明有平定叛乱的功劳,甚至还以文臣身份封了爵位,但是大明朝廷始终不让他进朝堂,甚至不让他去京师,就是忌惮他新圣的地位。在王阳明生前和死后的一段时间,心学都是被打压的。
只是到了如今,心学已经成了读书人都认可的学问了,朝廷才算是放开了对心学的禁锢,因为实在是禁锢不住了。
而苏泽的野心更大,一旦完成,那就是天下人之师,那是什么?那就是至圣先师!
没有一个皇帝可以容忍一个活着的圣人。
汪道昆拉着苏泽说道:
“汝霖这番话说的很好,等你日后位列朝堂的时候再说,对天下人更有益处。”
汪道昆也是真心觉得苏泽的那番话有道理。
他注意到了以西门庆为代表的新型阶层,无论是商人,掮客,还是工坊的工人,他们都从土地的束缚中走了出来。
没有了土地的束缚,也就没有传统的土地宗法的港湾,他们不容于农业土地道德的标准,虽然掌握财富却成了社会抨击的对象。
新阶层的道德困境,也让他们自甘堕落。
汪道昆站起来说道:“汝霖你才二十三岁,明年就是会试。你在二十七岁之前还能参加两次科举,二甲进士就可以入翰林院。”
汪道昆说道:“等你日后成了阁部大臣,再说这番话就行了。”
苏泽心中冷笑,别说是做了阁部大臣,就是做了摄政大臣,皇帝也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说这番话。
一道德的威力太大了,这不仅仅是成圣的问题。
一旦苏泽真的提出一个全民认可的新道德标准,那就意味着他成为所有新阶层的引导者,他自然就会成为新阶层的代言人。
大明皇权连宰相都容不下,还要用什么内阁辅臣来装点门面,又怎么能容忍一个活着的圣人呢?
不过苏泽也没有傻到现在就公开宣扬自己的理论。
他还没有想好具体怎么“一道德”,这并不是提出一个标准就行了的,而是要其他阶层的人都认可这个道德标准。
特别是要让掌握了话语权的儒家士子承认这套标准,以苏泽目前的名望和实力,都远远没到这个时候。
之所以对汪道昆说,是因为汪道昆是自己的房师,是自己天然的政治同盟,而且汪道昆确实是一个有抱负的读书人。
汪道昆叮嘱完毕,又觉得兴奋异常。
他写的《金瓶梅》,对于书中人物的命运哀叹悲悯,可就如同苏泽所说的那样,他身为作者,也不知道为何主人公们会遭遇这样的问题,最后只能用天道轮回的佛门观点来阐释。
可是苏泽的说法如同醍醐灌顶一番,让汪道昆再一次思考书中的人物的命运。
苏泽看到汪道昆出神的样子,就明白他已经认同了自己的理论。
思想启蒙,这是随着新阶层的出现,必然会出现的事情。
如今正在越发有影响力的泰州学派,提出“百姓日用即为道”,其实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泰州学派以孟子的亲民思想为根基,提出了平民儒学的理念,在民众中具有不小的影响力。
王艮为贩夫走卒讲学,吸收匠人、商人、佣工、小贩为弟子,其中一个暗含了“人人如龙”的未来期许。
虽然泰州学派也没有明确的提出“一道德”的目标,也没有意识到社会阶层的变化,只是从民本的思想发端,自然的提出要在平民中传播儒学。
但是朝廷也意识到了泰州学派的威力,王艮死后,他的弟子颜钧、何心隐、李贽,全部都不被官府所容。日后何心隐被掌权的张居正诛杀,李贽也死于狱中,自此之后,大明儒学再也没有了变革方向。
学术成为了党争工具,各种“君子之党”此起彼伏,将大明朝这个白茫茫大地搞的干干净净。
至于后世大清的学术,不说也罢。
苏泽找到了新的方向,“一道德”的命题太大了!他不仅仅需要自己提出理论,还需要有人帮着实践,而自己的恩师汪道昆,就是他影响的第一人。
这一次夜谈,对苏泽的影响不亚于“龙场悟道”。
“汝霖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他拱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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