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汝霖还要讲出点新意来啊。”
众人也跟着点头,讲学当然不能只说前人的学说,就像是演唱会不能只唱别人的歌。
若是讲不出自己的东西,一样会被人嗤笑,既然都是讲的圣贤之言,那为什么不去自己读圣贤书呢?
苏泽看到李贽紧张的样子说道:“卓吾先生,您就不要紧张了,不就是讲学吗,我在衢州书院不是也讲过?”
想到苏泽在衢州书院的辩才无双,李贽终于放下心来,他问道:
“原来如此,汝霖还是要讲那华夏蛮夷论?”
徐时行他们没有听过华夏蛮夷论,李贽向他们解释了一下,徐时行等人毕竟还是年轻读书人,听到苏泽这一套华夏蛮夷论都觉得热血沸腾,他们纷纷说道:“若是讲这些,盛况定然不亚于当年心斋先生讲学!”
苏泽未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儒衫,在众人的围绕下进入泰州城。
泰州赵知府乘坐马车在城门口等待苏泽,他当众将苏泽请上马车,但是被苏泽礼貌拒绝。
这位赵知府干脆亲自下马车,陪同苏泽向崇儒祠走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开始向崇儒祠汇聚,等到苏泽坐在崇儒祠前的时候,整个街道都已经坐满了人。从泰州府衙县衙的官吏,身穿绫罗绸缎的士绅商人,粗布衣服的工匠农夫,再到街头游荡的混混无赖。
苏泽还看到好几名身穿袈裟的僧人,穿着道袍的道士,简单看过去整个街道上足足围了上千人。
赵知府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上任之前就听说泰州讲学的底蕴深厚,学术风气十分的浓郁,可没想到竟然浓郁成这个样子。
李贽等人的心也揪起来,这么多人听讲,苏泽要是讲的不好,那肯定就砸招牌了。
徐时行也紧张的说道:“汝霖兄的华夏蛮夷论虽然听得人酣畅淋漓,但毕竟还是小论,在泰州讲这个真的可以吗?”
众人也纷纷点头,明代讲学之风盛行,讲学的主题也分为“大论”和“小论”。
大论就类似于儒家根本的理论,比如泰州学派的“百姓日用即为道”,又或者阳明心学的“格物致知”,这些理论都是通往圣人之道的。
而“蛮夷华夏”这类属于某种主题的理论,属于具体问题分析,所以被称之为“小论”。
“噤声,汝霖要开始讲学了。”
苏泽走到崇儒祠前,他直接在草席上盘腿坐下,开始讲到:
“百姓日用即为道。”
果然苏泽没有讲什么“华夏蛮夷论”,上来就是泰州学派的纲领性口号。
这句话一出口,果然引起了听讲众人的反应,赵知府皱起眉头,泰州学派虽然没有被朝廷取缔,但是如今朝廷诸公对此学派多有抨击。
人群中,一个樵夫打扮的老人露出追忆的表情。
樵夫朱恕,他是王艮讲学时候所收的弟子,当年追随王艮讲学的诸子之一。
王艮去世之后,泰州学派被官府打压,朱恕更是被当地衙门安了一个罪名通缉。
他逃入附近的山林中才算是逃过了官府的追捕,此后就隐姓埋名不再讲“百姓日用之道”了。
今日竟然能够在崇儒祠前再次听到这句话,朱恕只觉得苏泽的身影和心斋先生的身影有些重合,恍恍惚惚的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
这个年轻人是哪位师兄弟的子侄?还是自学的泰州学派的学问?
在场的老者都热泪盈眶,中年人议论纷纷,年轻人则有些不以为然。
百姓日用之道在三十年前是时髦的学术,在今天已经被人讲了太多遍了,早就没有当时刚提出来的振聋发聩了。
苏泽说完了口号,接着说道:
“日用之道,如何返本初致良知的方法,心斋先生已经讲尽也。”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苏泽等众人停下来这才说道:“苏某若是继续讲这些,大家还不如看看心斋先生门人弟子的语录,所以竟日苏某所讲的,不是一人之私德,而是众人之众德。”
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苏泽说道:“圣人之言,无论是先圣亚圣,还是程子朱子,再到阳明先生和心斋先生,所修的道德都是个人之德,可无论是天理人欲,还是格物致知,知行合一,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成也!”
李贽等人纷纷点头,赵知府也跟着点头。
圣人之言,所讲的成圣之路,自然是艰险万分,要不然这历史上的圣人也不可能如此之少了。
也就是因为圣人难修,才有朱熹、王阳明等大儒提出具体的方法,就是为了给所有人都找到通往圣人之路。苏泽说道:“何也?盖人人皆有私心私欲,这红尘浊世,想要洗涤干净何其难也?”
苏泽用了佛教的说法,但也是浅显的话,众人纷纷点头。
苏泽继续说道:“既然个人难以成圣,那众人乎?”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一个人都修不成,难道人多了就能修成了?这成圣还带组团的嘛?
苏泽用浅显易懂的话说道:
“一人之心为私心,众人之心就是公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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