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没亮的时候郑阿四就在宫城的含光门门口排队了。
他要给楼观学的学子占位置,不然这顶着太阳晒一天,万一晒出个好歹来不是耽误考试这件大事儿么。
他以为来得够早了,谁知道他来的时候前面竟然还排着一百多号人。
这些人跟郑阿四一样都是来排队的,有的是勋贵家派来的,有的是学子花钱雇人来排队的,还有的是考试学子在长安的亲眷。
他们家的小郎是国子学和弘文馆学子,也有外地学子的家仆,不过人数比较少而已。
到点之后,这一长溜队伍就会被分成五份,户部胥吏他们会安排五个检测点,一起来加快核验考生的信息。
楼观学的学子到来,郑阿四就拱手离开。
此时队伍已经排得很长很长了,东市早起卖东西的小商贩也把担子挑了过来,他们敬畏地看着学子,不敢发出吆喝声。
只能站在一旁,希望能有学子来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
裴行俭看着前面的一姓崔考生的“家状”“文解”被胥吏单独放在一边就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冷哼。
明明时间很紧张,这胥吏还和这姓崔的考生拉起家常来,说着说着两人竟然开始攀亲,听着都出五服之外了。
真不知道有啥好攀的。
见他们说个不停,裴行俭不耐烦了:“嘿,你们两个,攀亲戚一会儿再攀,后面都排着队呢,别逼着我们骂人啊!”
可能是裴行俭说的没错,也或许他们攀完了,胥吏也看到了队伍里朝他们怒目而视的诸位考生,胥吏微微转过脸,脸色有些不善。
不咸不淡地看了裴行俭一眼,见裴行俭皮肤略显黑,又无冠,穿着就是一身简单的麻布白衫,一看就是下地干活晒的。
都亲自下地干活了,家境也就一般,记住了裴行俭的模样,然后拖着腔调道:
“下一位考生!”
下一位走上前,姓崔的考生却走了过来,走到裴行俭身边冷哼一声:“兄台,哪个州府的,晚间有没有时间,要不咱们划条道呗!”
裴行俭看了一眼这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学子,笑道:“京兆宜寿县,楼观裴守约,也别晚上了,马上就到我了。
别说我欺负人,趁着这点时间你赶紧去找人,我的师兄弟都在这儿,地儿你选,文斗武斗都行,一会就划,敢否?”
姓崔的学子认真地看了一眼裴行俭:“河东裴氏?颜侯的弟子?裴行俭?”
“是又如何?”
姓崔的学子拱拱手,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颜侯的高徒,我是博陵崔氏的崔慎,刚才多有不敬,还望莫要往心里去。
今晚梁国公之子遗直兄在东市准备有一酒宴,要不要一起来看看,都是学子,无长辈。”
崔慎突然压低声音:“梁国公是考官,提前知道些他的脾性和爱好,也好猜一下题,人不多,你再想一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崔慎退了一步,裴行俭脸色稍霁,摆摆手:
“算了吧,一会儿我和越王还要去钓鱼呢,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我今年考明算科,这个猜题也没有用,都是算术,猜不了。”
见裴行俭不愿,崔慎也不愿再劝,拱手笑道:“祝裴兄金榜题名!”
裴行俭回礼道:“借崔兄吉言,也祝崔兄名列前茅。”
队伍终于轮到裴行俭了,胥吏冷冷地看了一眼裴行俭,淡淡道:““家状”“文解”,京都的住处及通保人是谁?”
裴行俭不解的看着胥吏,疑惑道:“你问的这些,家状上都写得很清楚,你不看么?”
胥吏不耐烦道:“考不考?”
裴行俭知道自己被针对了,倔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道:“你乃是审核胥吏,你不看倒是先问我,我问你这是何人定下的规矩?
再者言,我家状,文解具备,考不考不是你一个九品小吏说的算,告诉你的名字,拼着脊仗四十,我也要去户部那儿告你一本。”
虽说自己现在是个白身。
可是!
裴行俭一点都不害怕,裴氏中眷就剩自己一个人没错,但自己的师父是颜侯,自己的先生是王绩王无功,自己可是半个颜家人。
眼前这个胥吏好生无礼,怪不得师父总是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一个小小的九品末流官就敢这般地折腾人。
他要是做了大官,那岂不是蛇鼠一窝,就跟先前的万年县衙那般,上下沆瀣(hàngxiè)一气?
胥吏没料到这学子敢斥责自己,不耐烦翻开家状的第一页,准备挑点毛病,让这学子今日多跑几趟,斜着眼睛一看:
上写,楼观学,学子裴行俭,通保人宜寿县侯颜白。
再翻开一页,胥吏连椅子都坐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