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安立刻了然。
监生在国子监学习三德六艺,平时会进行课试,若是课试不通过,监生固然要受罚,掌教其中一艺的学管也要接受司业的考察,最后报至祭酒。
祭酒素来严厉,这么多监生律学未能通过,届时肯定会苛责掌教的学官,这两名助教估计就在其中。
陆久安把名录拿起来,浑然没有一点上官的架子:“是戚霁开那群学生吧,祭酒那里,我会帮你们去解释的。”
两名助教松了口气,感激不尽地交声致谢,退出寓乐厅。
陆久安站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角,两名助教还未走远,从这个角度,能听到两人的低声交谈。
“新来的陆司业性格真好。”
“是啊。”另一位不能更赞同:“起初我以为这位在圣上跟前如日中天的大红人,多少会带一点得势的骄傲与年轻气势。但出人意料,经过几天的相处和共事,我发现,这位不论是在怎么样的场合,处理什么样的公务,都十分好说话。”
“不像冷司业,一点也不近人情。”
“哎,就是可惜。”
“可惜什么?”
“来了国子监啊,听说这名陆司业本可以有大好前程的。我有位相熟的友人在吏部当差,他们衙门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没想到陆司业最后来了这儿。知道吏部侍郎回衙门后第一句话是什么吗,陆久安太怂了,陛下扶不起的阿斗。”
“哎话不能这么说,要是陆司业性格不是这么温吞,还不得把国子监搅得乌烟瘴气。这样就好,安安静静的,大家也省得折腾。”
听到这里,陆久安眼底浮现一抹狡黠的笑容,转瞬即逝。
这几日,在陆久安主动的接近和若无若有的了解下,陆久安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国子监同僚们的信息,包括那位对他抱有莫名敌意的冷宁沅冷司业。
而同样的,国子监的学官也对这个新来的同僚有了全新的认识。
再有他俊美的外表和时常如沐春风的笑容加持,国子监上上下下一致认为,初来乍到的陆司业温和老实单纯善良,和那些一百个心眼子的老狐狸不同,值得一交。
下午散值时,学官们一边整理东西,一边主动和陆久安招呼玩笑:“陆司业,还不准备走啊,可别让家中娇妻久等。”
“未曾娶妻。”陆久安露出被埋汰的窘态,“这就走了。”
学官们纷纷笑着离开,蔡公双抄着双手走过来:“陆司业人缘真好,这才几日,就和国子监同差如此相熟了。”
陆久安摆手:“那是同差们善解人意,愿意接纳我。”
两人边走边聊,出了国子监大门,蔡公双停下脚步,对陆久安促狭地微笑:“陆司业不仅和同差们关系融洽,与御王也感情甚密。”
国子监外一颗粗壮的老槐树下,低调地停着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自陆久安在国子监当差以来,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接送。
一开始,大家想当然地以为是陆久安家中安排的仆人,后来有一次被晚归的掌教博士撞见御王的脸从车帘内一闪而过,才知道这辆马车是御王的专驾。
陆久安泰然自若:“镇远将军性情率真,平易近人,于我亦兄亦友。”
“……”蔡公双嘴角隐秘地抖动两下:“陆大人真会开玩笑。”
他看了一眼远处,御王专驾前面坐着的马夫虽然闭着眼睛,依旧难掩身上的肃杀之气,这是在镇远将军手下的士兵才独有的气势。
陆久安辞别蔡公双后,登上马车,刚掀开车帘,就被一股大力拦腰拖到了腿上,嘴唇随即被附上来一个火热湿润的吻。
陆久安伸手抱住韩致的脖子,懒洋洋地靠着他:“韩大哥,今日你怎么来了。”
“没人的时候,叫我朝日。”韩致气息不离,贴着陆久安的红润的嘴,低哑轻语:“今日去我府上吧,你那群衙役从五城兵马指挥司回来了。”
“真的?!”陆久安大喜过望,从他身上衣衫不整地撤开高呼,“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陆久安从应平带来的衙役到了晋南后,就直接去了五城兵马司报道。
五城兵马司的人和县衙里的衙役管辖的事务大同小异,都是负责辖区巡捕缉盗,梳理街道沟渠及火禁囚犯之事。
大周京师军备有个特别的存在,叫禁卫军,由皇帝直领,不受任何衙门的约束调遣。
由地方上举荐而来的俊异经过经过层层考核可入五城兵马指挥司,特别优秀的可择入禁卫军预备役。
完成为期两月的训练,最后由皇帝亲自考核,决定是否成为禁卫军的一员。
陆久安当初在看这段官职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明朝的锦衣卫,这两者除了称呼不同,职责都是一模一样的。
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两大标志性物品,可惜陆久安在入宫门时看到过一回,禁卫军并不作这身打扮。
陆久安跟着韩致回了御王府,衙役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意气风发地大声交谈。
他们身上的服饰已经改变,是兜领织黑金束袖曳撒,必要时,暗黑色的兜领可以直接扯上去,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
“大人。”衙役们看到陆久安,立刻围拢上来,脸上收不住的笑意。
“看来你们已经进入兵马司了,没给大人我丢脸。”陆久安吹了声口哨,“这身衣服可比衙役服威风多了。”
“还有一把风杏刀呢,可沉了。”刘卧泰山一样的身躯把衣服撑得紧绷,他爽快地放声大笑,粗嗓子雷鸣一般,“不过只有等彻底入了职才能领到。”
“那就好。”陆久安由衷地称赞,他的笑容与在国子监那种故作的表演不一样,是发自内心地替他们感到高兴。
衙役们七嘴八舌地分享着在兵马司的所见所闻,只有一人垂头丧气坐在热闹的人群里,沉默不语,与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陆久安早有所料,他走到詹尾珠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轻声询问:“怎么了这是?”
詹尾珠瘪了瘪嘴,看了看陆久安,心中生出无限委屈:“五城兵马司……不收我。”
本来还在高谈阔论的刘卧停了下来,紧握拳头同仇敌忾地帮腔:“哎那帮孙子,看詹尾珠是女子,说什么都不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