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辅就深深地看了秦桑一眼。同为医者,大家平素暗底里虽然也有些争斗,名利,病患,但那都是暗地里不可宣之于口的,没人会拿到台面之上。
至于遇到今日这种多家会诊的情况,无论平素关系如何,多少也会相互帮衬。要么集思广益治好病患,要么统一口径减轻责任,总之肯定没有相互拆台一说,更何况还是这般恶意地阴损一位年纪轻轻的后辈。
这般大的小娘子,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虽然他对这般直接冲上去的行为并不赞许,但那份纯净无瑕的医者之心,却是无庸质疑。
秦桑作为杏林前辈,刚才那番话委实是太过份了,简直是明晃晃地要将老夫人病症不治的责任,全都强加在洛娘子的头上。
可实际上,如周老太君这般年纪,一旦犯了胸痹之症,便是凶多吉少,哪里是医者人力能及的。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句公道话:“其实洛娘子也是救人心切,便是有什么不太妥当的,还请周大人念及此处,莫要深究才是。”
非是他看不起洛娘子。实在是针灸不比其他,必须得名师手把手亲传指点,且还要兼着通习内经药理,所费功夫远远超过寻常医者,所以五陵名医之中,兼修针灸汤药的寥寥无几,就算有,也必然不会如洛娘子一般年轻。
周廉这一瞬间想了很多,心中满满地都是担忧,还加上了几分恐惧。
父亲早逝,是寡母将自己费心费力地拉扯大,后来又得了贵人相助,方才得以入仕为官。可她老人家也还没享上几年清福,就为长生的身体日夜焦虑。
说起来也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孝,为什么年轻时候未能广为开枝散叶,徒令子嗣凋零,累得阿母操心难过。若是她老人家真的因此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更不可能原谅贸然出手的这位洛娘子。
他一言不发,面色冷峻无比,算是已经表明了态度。
赵辅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下暗自叹息。
秦桑的心情却相当不错。他没想到文溥竟会做出这般蠢事,让个初涉医道的徒弟自行出诊,更没想到这位洛大娘子竟然会这般大胆,什么病症都敢往上冲。
周小郎君的病已是不治,周家不可能因此责怪任何人,可有了他方才那番话,周老太君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她就根本脱不了干系。
就算他文溥洗清了当年的冤屈又如何?有了今天的这一出,他也照样得吃不了兜着走,至于霁安堂的重开,又不知道得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心中得意,心里倒还留着一丝清醒,面上仍作出一脸忧色,目光在屋中众人面上流水般地滴溜转去,再落回周廉面上之时,却见他的眼睛陡然睁大,一股无形的气场忽然散布于室中。
成了。秦桑垂了头,藏起了眼中浮起的笑意。不用多看,便能猜到必是那周老太君已经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