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小学跳级了,今年十二岁。”
“你们是哪个学校,几年级的学生?”徐奶奶的身体动了动,像是要面对着她说话。
怎么能让老人家配合呢,祝霜降搬着凳子坐到了她对面,徐奶奶果然就不动了。
祝霜降回道:“洛海一中,现在是高一第二个学期。”
“十二岁读高一?是个聪明孩子。”徐奶奶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我也是洛海一中毕业的,不过它当初,还不叫这个名字。”
“建国前它叫东崖中学,是一所私立中学,后来又合并了几所学校,改了好几个名字,才变成了现在的洛海一中。”
祝霜降面露尊敬,原来是几十年前的学姐。“您是哪一届的毕业生?”
“好像是1930年毕业的,后来我就跟着大哥,找组织干革命去了。”
祝霜降肃然起敬,还是一位革命老前辈。
徐奶奶不仅是革命老前辈,还跟着走过长征路,她说了很多过去的事,“可惜我大哥没有坚持下来,那几年,有太多人没坚持下来。”
解放战争之后,徐奶奶回到家乡继续参加工作,可惜丈夫先一步离去,两人也没有生育子女,她便孤身一人。开始还能照顾自己,等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组织就将她安排到了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祝霜降算一算她的年纪,怎么也快九十了,认真的问道:“徐奶奶,我能知道你的故事吗?”上辈子她出生长大后,还活着的,走完长征路的老革命已经越来越少了,大家知道他们路上的故事,却不知道他们个人的人生。
徐奶奶愣了一下,“就很普通的一辈子,有什么好说的。”
“一点都不普通。”祝霜降倔强的说道。
徐奶奶的表情温和了一点:“可你们就快回去了。”
“以后我有空就来,不,我每个星期都来。”
祝霜降说到做到,果然每个星期都来,还直接霸占了柏衡的新相机,给徐奶奶拍了照,将照片洗出来给她看。
柏衡的相机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哪有什么霸占不霸占的,还跟着她一起到敬老院看望,另外准备了很多胶卷。
这里的革命老前辈不止徐奶奶一个,能说的故事不止一个,能拍的照片当然也不止一张。
祝霜降拿着画本,在本子上画了一个跟兄长逃家的少女,说道:“您觉得我将你们的故事画成漫画怎么样?”还跟他们解释漫画的意思。
有一个爷爷就说:“你也别当我们老古董了,我们当初也是画过宣传画的。”
祝霜降倒是了解过,在最开始,我们的宣传画跟古代的笔墨画差不多,特别的失真,并且抽象,直到后来见到了苏联的宣传画,才渐渐变成了语文课本里的那样。
她鼓着脸说道:“我说的漫画,跟宣传画不一样。”还拿出了自己出版的漫画给大家看,对此大家做出评价:“画的还挺别致的。”
祝霜降:“……”
听着不像真心的夸奖。
大家翻着她的漫画,然后看到后面的ptsd停了下来。
这里年纪有比徐奶奶还大的人,但他已经无法自主行动了,另外最小的也七十多了,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谁没见过死人?谁身边没有几个疯子。
半响后,有人说道:“……这个研究,还挺好的。”
祝霜降拍了照,一点点记录他们的素材,跟大家说道:“漫画肯定不会马上画好的,但是一画好,我就拿过来给大家看。”
徐奶奶催她回去:“其实也不用每个星期都来,我们这经常有人来看望,不缺人陪,你别耽误学业了。”
“耽误不了。”
徐奶奶不止跟她讲长征路,那些年的见闻也讲了不少,她年轻时,还有男人留着辫子,女人裹着小脚。哪怕建国了,在有些地方,这些现象还是进行时,而不是过去时。
主动走上战场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平民百姓都是属于被波及的那一部分。他们经历天灾;经历饥荒;经历屠杀;然后在压迫中幸存下来。解放后,大家突然从封建,奴隶社会,走到新社会,他们一时走不出来的。
然后祝霜降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不管几千年前,华国有没有存在过母系社会,实际上,近两千年来,形成的完整社会伦理,就是男尊女卑和君臣父子。
近几十年来宣传的男女平等;以及孩子和父母一样,有平等的人格,其实都是舶来品。封建社会孩子在父母面前平等吗?哪怕你三四十岁了,也是不平等的,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