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爷子爽朗一笑,“早就随他啦!”
说着,拄着手杖站起身,慢慢朝前走,却又忽然停步转身,口中道,“老朴,你说咱死了之后,后人咋说咱?”
朴不成躬身,“皇爷乃开国之主,亲征荆湘北上燕云十六州。使得我大明北无胡患,南无边祸。自然是一代雄主,功比秦皇汉武!”m.
“遭!”老爷子骂了一声,“你这没卵子的口条怪好!”说着,自嘲的笑笑,“秦皇汉武,咱根本没想和他们比,咱出身低呀,也比不得人家!”
说着,老爷子微微叹口气,继续道,“知道咱为啥问你这话吗?方才席老道那句,今天才知道为啥李善长刘伯温他们那样的人,都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咱,呵呵!”
“还说咱得民心!”
“哈,他一个道人呀,神神鬼鬼还行,这些事看得还是肤浅!他们为啥跟着咱,那是因为咱能给他们荣华富贵,咱的刀子能让他们当人上人。他们跟着咱,是因为从咱身上能看到前程,可不是因为咱得民心之类的屁话!”
“民心是啥呀?当年元世祖大军南下,南宋的百姓争着给丞相伯颜立生祠。那是人心吗?那是伯颜废除了南宋赵家刮地皮一般的税法,让百姓可以喘口气!”
“可后来大元呢,是人见人恨!得民心,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嘴里天天说,哦,大明朝咱朱重八多好多好!呸,那他娘的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咱这辈子呀,不做这些场面事也不整那些虚情假意,算是率真!”说到此处,老爷子幽幽叹气,“后世人以后想起咱,咱觉得大概是要竖大拇指吧?”
“一来咱不横征暴敛的,二来呢咱不骄奢淫逸的,也不劳民伤财好大喜功!”老爷子又叹口气,“就是他娘的,杀人杀太多了!”
朴不成不知老爷子为何忽然感慨,就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为啥杀这么多人呢?杀人干脆呀!咱出身低,不像人家秦始皇汉武帝似的,遇上事了有耐心有办法。再说咱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皇上,但凡闻着点不对劲的事儿,就要动刀子杀人。”
“杀了一了百了,杀了别人才怕咱!咱也知道,咱的刀把子下面,总是有那么些冤死的鬼!可是呢,即便是重新再来一回,恐怕咱还是要杀。”
“估摸着,咱以后呀,怕是要落下个暴君的名号!”说着,老爷子忽然咧嘴一笑,“不是恐怕,板上钉钉的暴君!”
“皇爷,嘴长别人身上,挡不住别人说呀!”朴不成笑道,“您自己不是常说一句话吗?问心无愧就成!”
“嗯,就是这话!”老爷子的手杖在地上点点,“走,跟咱上田里看看!”
“皇爷,有件事奴婢要和您说!”朴不成低声道,“皇上那边,派过来一个记录红薯栽种成熟育种的书记官,在外头等着几个时辰了,看您方才歇着,奴婢就没报!”
“叫啥?”老爷子边走边道。
“杨荣!”
“传他来吧!别跟前几个似的,啥事都干不明白,就知道当磕头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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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荣的手心里,额头上,背心里紧张的都是汗水。
一早就被侍卫邓平带到了这个庄子,路上别的东西没交代几句,就说要以后伴在太上皇身边。
那可是太上皇呀!
杨荣激动的浑身颤抖,虽说同僚之中都流传着太上皇脾气不好,动辄杀人的说法。可他杨荣却知道,太上皇提拔年轻官员,从来都是不拘一格。
想想如今朝中的高官们,哪个不是当年太上皇破格提拔的?
一想到这些他就口干舌燥,心里头扑通扑通的跳。
眼前,是一条通天大道,就看他杨荣能不能把握住了。
“进士杨荣?”朴不成的身影出现在杨荣的眼前。
“下官在!”
“跟杂家走吧!”朴不成笑笑,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番,“大家子弟?”
“算不得!”杨荣道,“只是书香门第!”
“书香门第已经了不得了!”朴不成又看看他,低声道,“皇上吩咐了杂家,让交代你几句话!”说着,正色道,“在太上皇身边,书生做派,要不得!”
杨荣心中一愣,正想着这话的含义,他二人已经走到了坡田上,老爷子带着斗笠,行走在田垄之中。
“微臣杨荣,叩见太上皇!”杨荣直接撩开官服,跪在了田边。
老爷子注意到,面前这个年轻的学子,过来的时候顺着朴不成的脚步,丝毫没有踩到旁边的田里。
“你是杨荣?”老爷子看看他,手伸出来。
杨荣又是不解但不敢违背,恭敬的伸出双手。
“啧,这白嫩的!跟比娘们还娘们!”老爷子嫌弃的说道,“没干过农活?”
忽然,杨荣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微臣虽这些年专心读书,不问农事。但微臣从小养在祖父膝下,小时候整日跟着祖父在田中,微臣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是稻麦不分之辈!”
老爷子忽然来了兴趣,打量他几眼,“你也是让祖父养大的?他也是读书人?”
“微臣祖父名讳达卿!”杨荣开口道,“前朝末年拒不为官,在家中耕读。”
“哦,他呀!”老爷子笑笑,“这人咱知道,听说在当地干了不少好事,是个乐善好施有良心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