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和尚这一番话,说的极为缓慢,神色凄惨,此时已近三更,月在中天,一阵冷风吹过,众人想着那荒郊野外,阴森古墓之中群盗忽然自相残杀,只觉得背上微微有些凉意,只有老道同癞和尚一般,面带戚然,不胜凄凉般唉然长叹一声。思玉左右看了看众人,紧紧往卢颖儿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师……师父,他们为何自相残杀?难道是分赃不均么。”
癞和尚却并不回话,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了,这才又道:“秦广在墓外一直守到天明,见墓中再无动静,这才下到墓中,就见群盗死尸遍地,为首之人手中,紧紧攥着一只锦盒,秦广心知这一场大变必然因这锦盒而起,对墓中散落金银财宝再不留恋,当即取了锦盒匆匆离去,直到离了湘西地面,这才找了一个僻静的所在,这才拿出锦盒细细一瞧,不由大为惊惧,这那里是什么锦盒!这乃是一扇通往幽冥地狱的大门!”
“啊!!!那……那盒中……有鬼……鬼么?”思玉此时越听越觉此事阴森恐怖,同卢颖儿两人,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见癞和尚讲到此处,面色凝固,两眼发直,尽是阴森恐怖之意,不觉都是一声惊叫。
癞和尚看了一眼这姐妹二人又是恐惧,又是好奇的样子,脸上一丝笑意一闪而过,沉声道:“那锦盒虽看上去绣彩斑斓,颜色艳丽,其实上面所绘,乃是一副背阴山百鬼图,最让秦广心中惊惧的,却是盒面上用黑丝绣着的十六个字,身入鬼狱,借力幽冥,神功盖世,永不为人。”癞和尚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此时万籁寂静,几声夜枭鸣叫之声远远传来,众人不免都是心中一紧,余辽虽不同两个姑娘那般脸色苍白,也不免面带恐怖看看自己四周,仿佛那秦广突然会手捧锦盒现身一般。
半晌一直不言不语的麴管家忽然长叹一声道:“难怪群盗会在墓中自相残杀,这锦盒之中,想必就是当年幽冥鬼王流毒无穷的《阴世书》了。”
“阴世书……鬼王……?难……难道是从阴世招鬼的书么?”思玉此时面色惨白,声音细小到几乎不可闻,卢颖儿听见她问出这一句,啊的惊呼一声,直扑到思玉怀里,两人拥在一起,看着癞和尚和老道,忍不住瑟瑟发抖。
老道见两个姑娘既是满面惊恐,又是好奇万分,兀自要问个明白,当下呵呵一笑,眼风如刀,极为迅捷扫了一眼麴管家道:“傻姑娘,若是能招鬼,还要神功盖世做甚么?麴管家既然知道此书名字,想必也知晓此书来历了,不妨说来听听也好。”
麴管家面色微微一顿,一丝阴郁之色稍纵即逝,看着两个惊恐万状的姑娘笑道:“所谓阴世书,不过是江湖上人们口口相传而已,世人讳鬼,所以传来传去,索性隐去了一字,若是照着大和尚所说,鬼影圣手秦广手中锦盒上果真绣着那十六个字,盒中所藏的,应该便是《阴世鬼书》了,大和尚,我说的可对?”
“不错!”癞和尚应了一声,看了看麴管家,眼中闪出一丝疑惑,转眼去看老道时,恰逢老道也是满眼疑惑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也不说话,就听麴管家沉吟片刻又道:“六十年前,幽冥鬼王横出江湖,凭着一身怪异功夫为祸岭南,据说此人面似鬼魅,心如恶鬼,手段极为凶残,从不肯让人速死,必要将人百般折磨,方才心满意足。”
麴管家说到此处,突然顿了一下,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也是微微一怔,暗自收敛心神,起手拂去一片落在自己桌案上的竹叶,这才又道:“幽冥鬼王如此作恶,武林中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岭南麦家既为岭南武林之望,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门下高手遍出,苦寻半年,到底被当时麦家第一高手麦震雷在广东道上寻到了幽冥鬼王的踪迹,两人苦斗一日,麦震雷凭着家传破军杖法断了幽冥鬼王一腿一臂,自己却也被其搏命一击,中了一掌,受伤颇重,此时麦家其余高手连同近处一些江湖豪杰相继来到,正遇上收到讯息前来救援的幽冥鬼王门下弟子,双方又是一场恶战,待到第二日,幽冥鬼王门下死伤殆尽,闻讯而来的江湖豪杰此时也大多赶到,只是清理尸首之时,原本伤重近死的幽冥鬼王踪影全无,只在左近一颗大树背后留下十六个字,便是这:身入鬼狱,借力幽冥,神功盖世,永不为人,当时众人虽纷纷猜测,但大都断定此人已死,所谓鬼狱、幽冥之语,不过是临死不甘之言,便是做鬼也要报仇之意。谁知二十年后秦广又凭着这路功夫威震武林,似乎还在幽冥鬼王之上,《阴世鬼书》也得以为人所知,江湖中倒有传言说那幽冥鬼王这门功夫中有一路借身移魂之术,幽冥鬼王临死之际将自己魂魄转到了秦广身上,这才得以不死。”
“移魂??!!”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除了老道与癞和尚,都是震惊不已,,旁人倒还罢了,三个晚辈不知就里,两女已是满面苍白,紧紧拥在一起,余辽更是一脸惊恐,身子微微发抖,这已不是武学修为所能办到之事,难道说这幽冥鬼王真有如此邪门?那“借力幽冥”四字竟然并非虚言,乃是真正的鬼神之术?麴管家看了看三个惊恐不定的晚辈,呵呵一笑道:“莫怕莫怕,移魂之事,不过是当年江湖中人附会之说,这幽冥鬼王后来到底如何,还有这秦广如何练成这书中武学,想必大和尚同道长必然知晓,不过这《阴世鬼书》之中所载武学到底有何邪门之处,在下倒十分好奇,若是那鬼狱无常果真在淮南,在下倒要请教请教!”
麴管家那“请教”二字,声音咬的虽轻,脸上颜色却极为郑重,癞和尚同老道都是一愣,互望一眼,麴管家这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方才癞和尚与癞和尚言语之中,暗指第三家与这鬼狱无常必有瓜葛,第三旻甚或为此翻脸成怒,麴管家这“请教”二字却等同明说这鬼狱无常并非第三家之人,不然凭他第三家管家之尊,何必有“请教”之说?显见是并未曾同这鬼狱无常切磋过,这一番看似讲了一个江湖旧事,实则倒是说这鬼狱无常并不在淮南第三家,莫说癞和尚与老道,就算虞允文与卢员外,还有三个晚辈,此时也听出这话中之意,不觉都有些疑惑看着癞和尚与老道二人。
癞和尚初时虽是一怔,片刻之间,眼中一动,对着老道略一点头,倒似乎明白甚么事情一般,看着麴管家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麴管家用心良苦,既然如此,如今且不论这鬼狱无常是否身在淮南,秃驴我倒是知晓一些那续后之事,当日一战,幽冥鬼王受伤极重,不过最重之伤,却是他自身所练那路邪门武功,一旦练功之人身衰力弱,内力尽失,那功夫便反噬其身,就算当日那些来援门人拼死相救,也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只是幽冥鬼王至此并未死心,仍有一念不息,当日门人之中,幽冥鬼王亲传弟子并未前来,若有此人在,多少还有一线生机,那留下的十六个字,虽有复仇之意,却也是为了招引自己这亲传弟子速来之意,其中玄机,便在那鬼狱二字。”
“大和尚此言岂不荒唐?”
癞和尚正待接着说下去,第三旻突然冷冷开口道:“既然身衰力弱,内力尽失,又如何能有反噬之力?既能反噬,又何来内力尽失?大和尚所言岂不自相矛盾?”癞和尚转过头看着第三旻,冷笑一声道:“秃驴几时说过是内力反噬其身了?”这一句倒问的第三旻一顿,再仔细思量癞和尚方才说过之言,确乎不曾说内力反噬其身,不觉茫然不知再如何问下去。
“第三家主,你且等我师父说完,若有疑虑,再问不迟”,思玉见今夜癞和尚与老道言语之中对这第三面多有挤兑,她心中虽知自己师父如此作为必有原因,却也始终想不透其中缘由,不过第三旻风流倜傥,学识广博,这一路走来,自己对此人多少也有些仰慕,实不愿见他与自己师父再三暗地角力,况且第三旻一路言语中,也多少流露出一些对自己有意的话头来,因此不免开言劝那第三旻一句。果然第三旻见她开口,扫了几眼她俏脸上为难之意,自失一笑,竟然点了点头,思玉只当是第三旻果真听了自己一言,却哪知第三旻心中另有想法,今夜因这鬼狱无常之事,第三旻数次心神不定,已然引起癞和尚同老道疑心,此刻被思玉一劝,心中这才猛醒,有道是言多必失,自己方才被老道一个眼色所误,已然漏出不少破绽,若在这般强辩下去,只怕这老道同和尚心中疑虑便要坐实了,实在大大不妙,须知鬼狱无常的确如麴管家话中之意,同淮南第三家并无瓜葛,但却同自己渊源颇深,这也是今夜自己为何一提到鬼狱无常心神大乱的根源所载。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有些懊悔,今夜之事,只怕是自己有些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