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玉见唐价人驰马而去,倒是有些惶惑不解,心中正思量这人莫非是要放宇文远一条生路,猛然抬头看着宇文远道:“远哥你中了那七夕凝血散?!!!我怎地不知?这些日子我深怕他有甚么异样地方,一切饮食都是我和颖儿妹子亲手操办!他……他却是甚么时候下……下的手!”她话至此时,声音已然有些颤抖,心中陡然浮现自遇见唐价人以来桩桩件件,隐约已知宇文远何时落入此人圈套,只是犹自不敢相信。宇文远苦笑一声道:“那****诈伤之时,那腿上伤口上已然涂着毒药了,咱们那时候哪有防备之心,我已然着了他道儿啦!”
李徒郎同卢颖儿闻言也是大惊,卢颖儿不免愠怒道:“川中唐门,也是武林名门大派,怎地使这等鬼蜮伎俩?可这现下……现下……”李徒郎也是颇为忧郁道:“若是照他所说,此毒毒发只在这一两日间,宇文兄弟,你身上不是带着那些三医所赠药物,何不试试,或有渐缓,咱们星夜兼程,赶往峨眉,求三医疗毒!”思玉自听宇文远中毒,心中早已没了主张,脸色煞白,双目无神,若不是卢颖儿扶着,只怕早已瘫软在地,此时听了李徒郎主意,赶忙道:“李家哥哥说的不错,远哥,你快看看,三医所制药物十分神效,但能克制几日,咱们这就赶上峨眉山去!”宇文远见她纯是一脸茫然无措模样,知她此时为自己已然神魂尽失,心中不觉怜惜万分,想到自己与她不过再有一两日缘分,也是一苦,眼中含泪道:“无用的,唐门毒药自有厉害之处,况且此毒出自唐老太爷之手,便是三医在此,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如今你还叫他唐老太爷!!!”思玉见宇文远已是认命之意,勃然做怒道:“唐门上下,好坏不分,那老猪狗趁人不备下毒伤人,哪里是英雄豪杰所为?你又不曾伤过他唐门一人,如今却被他唐门上下追杀……”宇文远见思玉如此,知她乃是惊怒伤心,有些神智昏乱,倒是自己,已知事成定局,心中反倒清明了许多,拉住思玉双手道:“师姐莫急么,我看此事未必这么简单,他若要取我性命,不用下毒,但凭掌力便可,又何必跟了咱们这些日子?那日是我上前吮毒,因此才着了道儿,可那日若不是我呢?他这诡计岂不是落了空去?”
“那你甚么意思?”思玉此时神智渐渐宁静,低头细思片刻,仍是有些摸不着头尾,李徒郎同卢颖儿也是有些茫然,不知宇文远究竟何意,宇文远却是冷笑一声道:“师姐你忘了那日唐五老爷下山之时,独孤先生送了他一样甚么东西?”
“剑?那柄剑”卢颖儿同李徒郎自然不知当时峨眉山之事,思玉却是双眼陡然一亮道:“你是说独孤先生所送的那柄长剑?”宇文远看着唐价人远去方向,微微点头道:“唐门五维虽如今找到我踪迹,却也不曾立下杀手,依我想来,他几人到底心中有些畏惧,若当真将我毙于此地,到时候独孤先生寻上门去,只怕他唐门担待不下!”卢颖儿也是跟着道:“或许不止哪位独孤先生,大和尚跟我师父也定然跟唐门要个说法,姐姐不要忘了,远哥现下不姓余,乃是姓宇文,当年大和尚跟远哥义父,费了多少心思才将宇文虚中这一支血脉留存下来,现在若是毁在他唐门手中,大和尚二十年心血废于一旦,未必就肯跟他唐门善罢甘休!”
思玉听几人所言,都是有些道理,却仍是有些发急道:“可如今远哥确实中毒,命在旦夕,到时候他唐门赖着不认,说远哥是病死的,被别人害死的,哪又怎么办?”宇文远见她仍是有些焦急,忍不住一笑道:“他所使的乃是七夕凝血散,此毒除了他们唐门,还有谁家会使?就算我死了,难不成三医前辈就断不出来么?再说了,你们也是亲眼所见,能抵赖抵到那里去?”说罢毅然上马,将思玉拉到自己马上,颇有几分慨然赴死之意道:“他既然在前面等我,我便去看看,我宇文远乃是宇文虚中之后,铁书生弟子,岂能两位先人的名头毁在我手上!他四人便是在前面摆下刀山火海,我也要趟他一趟!”
李徒郎同卢颖儿见他一派英风豪气,也是为之一振,翻身上马,卢颖儿却是神色微微一顿道:“思玉姐姐你说,现下算是绝境了么?”思玉正坐在马上发呆,听她这般一问,也是有些诧异,凝思片刻道:“你是说那四句诗么?”卢颖儿点点头道:“不错,如今这唐家老太爷用阴谋诡计让远哥着了道儿,那毒药又无解药,岂不是成了绝境之事?按着那四句诗,该当便有一个救星来,如今虽是没有消息,此事或有转机!”
李徒郎脸上也是一动道:“颖儿妹子说的不错,只不知那人是谁,或许跟唐门五维有些交情,能将此事说开了,也为可知!”思玉见他两人说的有理,不觉便向着四处探望,好似那救星就在跟前一般,宇文远却是豪迈一笑道:“管他有救无救,我先去会会他们四人再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只要活得快意,死又何妨?论起来,我宇文远这条命能活到今日,已算是赚了不少了!驾!”说罢打马一鞭,朝着唐价人方向一阵疾奔,李卢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叹口气,也自打马跟上。
四人追了一程,直至天晚,丝毫不见那唐价人踪迹,就是路上打问,也不曾有人见一个老者乘马过去,思玉三人都是忧心忡忡,晚间吃饭之时也是食不下咽,宇文远倒是谈笑自若,好似全然无事一般,思玉却知他这般作态,乃是做给自己看的,万千豪情,只为让自己心中开释,看破世情,将这生死之事当做过眼云烟一般,所谓明生死而知因果,想必也是来自迟老道那无怛心法,可自己明日便要看着心中牵挂之人一命呜呼,如何能做到这无怛之道?果然宇文远吃了半晌,看着思玉一脸愁闷之色,想了片刻,做了个鬼脸儿道:“叱!避!无怛化!”思玉自然知晓这句来历,见他怪模怪样念着先秦古句,禁不住也是噗嗤一笑,已是笑出泪来道:“还无怛化,明儿你就化啦!”,说罢到底忍不住心中伤情,痛哭失声。
宇文远见思玉哭的悲伤,轻轻抚着她一头秀发道:“我当日在庖丁楼之时,听人说冷光楼有一个妙龄少女,便瞒着义父去瞧,哪知这一瞧之下,这妙龄少女便钻到我眼睛里去啦,再也出不来,便每夜都偷偷跑去瞧上几眼,但有一日不瞧,心中便如有无数蚂蚁一般,难受的紧,当时便想,若能这一辈子,每天夜间来瞧上几眼,我也就知足了,哪知老天爷开恩,这姑娘竟然是我不曾相识的师姐,我那时还不曾妄想过有今日之缘,只盼能常常瞧上几眼便成,不用夜夜背着义父,耽搁了楼里的生意。只是为了她,我这条命都可舍了……”
说至这里,宇文远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可明白,我今日一死,最怕的并非是自己沉冤不明,乃是到了将来,万一你又遇上甚么凶险事情,无人替你挡上一挡,因此明日我若死了,你便将我尸首送回临安,跟义父埋在一起,往后便好好在府里做个大家小姐,莫要再来外面历经这般九死一生之事,但能如此,我也死而无憾了……”李徒郎同卢颖儿见他忽然一改豪迈之气,尽是如同临死前谆谆叮嘱一般,都是心中一紧,两人双手紧握,忍不住流下泪来。
宇文远说罢这番话,见思玉仍是哭泣不止,再也无言,伸手拿起桌上酒瓶来,仰头一口饮尽,双目泛红看着外面夜色,嘎着声音道:“不过他唐门既然是非不分,明日便是就死,我也让他唐门知道铁书生弟子气概!”一句话落,手中酒瓶应声而碎,转身回房,再也不出。第二日众人上路之时,李徒郎同卢颖儿站在店门,只见宇文远结束一新,乃是换了一身衣服,就连那千牛刀刀鞘,也是擦的十分光洁,少顷思玉从自己那房中出来,竟然也是一身新衣,双戟手柄全用白纱缠绕,两人这一对视,不觉都是一愣,宇文远倒是脸色一灰,看着思玉叹道:“你这又是何必…..”思玉却是脸色一板道:“你莫管我!”
李徒郎同卢颖儿两人均知这他二人此时都是心存必死之意,竟然心意相通,连做派都如此相似,不觉有些羡慕,又是有些感伤。卢颖儿待想说几句甚么,见他两人都是神色平静,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到底忍了回去,看了李徒郎一眼,相对一叹,各自出门牵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