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兮怨兮,自有其人…..自有其人……”历亭寒丝毫不觉其余三老焦急之意,却是看了思玉一眼,口中喃喃念诵那夜坤衣道人之话,原本天魔乱舞激发出来的一脸戾气渐渐而退,右掌轻轻一撤,摇了摇头道:“老夫当年就曾说过,你这阵法,只需除去一二人,自然便就破了……今日老夫非是手下留情,只因小丫头一句话,你们并非老夫仇怨之人,杀之何益?”唐大师见历亭寒撤掌,自己死里逃生,连退几步,犹是惊魂未定,唐大邦看了自己大哥一眼,现下只要三人招式前摧,历亭寒不死当场,也重伤不治,唐价人见唐大邦眼中意思,却是摇头示意不可,方才历亭寒那一声震喝之威旁人不知,唐价人却是十分明白,就算三人现下趁机伤了历亭寒,唐门四老今日也走不脱历亭寒临死一搏,少说也有两人立死当场,自己先将招式一收道:“多谢历天魔手下留情,咱兄弟们感恩不尽!”历亭寒回头寒光一闪,看了一眼唐大邦道:“好说,老夫此来,还有一事,峨眉山那三个瞧病的,让老夫带一封书信来给你们几个老货!”说话间已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交到唐大邦面前,唐大邦此时招式未收,见了书信封面,神色一愣,借着取信之势,招式一收,将那封信呈给唐价人,宇文远几人也都是有些诧异,知道历亭寒口中那“三个瞧病的”说的必是峨眉三医,只是不知三医跟唐门四老又有甚么交代,十有八九,便是替自己开脱之辞。
唐价人拿过那封信来,颇有犹疑看了历亭寒一眼,拆开信封,看了几行,神色已变,忽然拿起信纸来嗅了一嗅,眼中波光一闪,将信纸递给身边唐大师,唐门三老也是赶忙凑在一起,看那心中到底所说何事,唐大宗甚或看的脸上微微一喜,拿起那信纸来使劲嗅了几下,细细品咂半晌方道:“奇怪,这信纸上是独活之味,却不是独活这味药材!这是怎么来的?”。
唐价人却是对着历亭寒一拱手道:“多谢历天魔传信,咱们这就赶回成都府去!”又看了宇文远一眼道:“唐门血案未明,不过老夫几人已然知晓,此事同宇文少侠果然无关,此番回去,自然会同掌门,行贴门下,唐门上下再不同宇文少侠纠葛,不过现下宇文少侠只怕险难更甚,岭南麦家也有人死在那冒名顶替宇文少侠之人手上,这麦家在岭南也是一方雄豪,这里又是岭南腹地,还望宇文少侠多多小心!咱们兄弟几人这就去了!”
“岭南麦家就不用你们唐门操心了!”思玉见唐价人已是信了宇文远清白之身,非但仇怨尽消,临行之前竟然还不忘叮咛宇文远几句,方才对他四人一腔怒气也小三许多,扁着嘴儿道:“岭南麦家就不用唐门操心了,我们见了麴管家自有应对,多谢四老不杀之恩!”唐门四老见她虽是有些负气,却是十分笃定,也都微微诧异一番,不知这女娃儿哪里来的底气,若论武学,唐门专擅暗器用毒,岭南麦家却是岭南正宗武学魁首,在武林中名望甚高,常被人列于括苍剑隐迟老道之后,几个小辈认识一个管家,济得甚么事?其实四老不知,宇文远同思玉,跟岭南双英之一的麦长云交情颇深,早在浙西道上便已相识,思玉在辽东,多亏麦长云出手相救,这才免得落在完颜亮手中,还曾指点过思玉武功,只是他四人不知那麴管家便是麦长云,思玉几人叫的惯了,开口闭口只说麴管家,不说麦长云,再看李徒郎和卢颖儿两人,也是各有安之若素意思,四老心中不免觉得这几个晚辈虽是有些气概,多少有些不知深浅了!
“此事既然了了,老夫便也告辞!该了断的事情,迟早还是要了断,如今武林中要找小哥儿你麻烦的不少,自求多福罢!”历亭寒见四老辞行,脸上忽然浮现出意思怅然之意,站了半晌口中忽然决断到,不等宇文远和思玉出声相谢,身形忽然一纵,正是方才现身哪片树林,不等身形落下,两脚在树干间连点,身形越拔越高,就此隐在莽莽树冠之中,只听树叶悉索,片刻已是不见踪影,身形之速,快逾绝伦,瞬息间便已不见,这手轻功,看的唐门四老中以轻功自诩的唐大宗都是有些目瞪口呆,只是这历亭寒来不由径,去不由路,也让四老觉道此人果然不负天魔之名,做人行事,自有一番诡异非常。
历亭寒这一去,四老也是看了宇文远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拱手作别,唐价人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笑道:“还得多谢宇文少侠那日山下相救之恩,当时老夫虽是诈伪,也足见宇文少侠颇有侠义心肠,其实自那日起,老夫已然有些信了宇文少侠必是那凶犯真身,借你们的那匹马,就在前面市镇酒家之中,宇文少侠将来若是有缘,可来川中唐门一会!”说罢也不等宇文远拱手相送,便转身四兄弟联袂飘然而去,只留下宇文远四人呆呆站在山道之上,宇文远愣了半晌,这才自失一笑,就山中左右看看,招呼一声道:“咱们也走罢,这一路上,还不知遇见甚么事情嘞!”
四人穿出山谷,天色已然落暮,思玉仍是不住往身后看看,似乎有些不信之意,想起原以为宇文远今日必然绝命于此,仍是有些后怕,出了山谷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市镇之上,镇上已是华灯初上,几家酒家门前都是懒懒散散坐着招呼客人的伙计,店内正是晚饭时节,里面吆五喝六之声不绝,倒让宇文远有一丝回到庖丁楼的感慨,四人踅摸半晌,到底找见四老寄养马匹所在,那伙计见本主寻上门来,也是极为热情,不等宇文远吩咐,早已端来热水,让四人洗洗风尘,洗漱罢了,这才端了酒饭上来,都是近前山野河溪之中所产,极是鲜美,美中不足便是那酒仍是村茅白酒,味道不免寡淡许多。等到四人吃完,那伙计便将残羹剩饭尽数撤了下去,又是一盘盘水果端了上来,尽是时鲜之物,其中荔枝鲜甜滑嫩,又是酒家预先放在井水中镇过的,味道更佳,思玉同卢颖儿两人自是笑逐颜开。宇文远却是颇为好奇这店家怎地如此殷勤,打问之下才知,四老出手阔绰,饮食又极为讲究,单只寄养这一匹马,便付了十两银子,若论买草料喂马,也够喂好些时日,因此店家见马匹本主前来,只当又是大主顾上门,如何不殷勤相待?宇文远听罢也是觉道有些好笑,好在身上带的银两不少,便又赏了十两,回去跟思玉几人说了,也都是对四老出手咋舌不已。
只因在山谷中几人被四老这一番惊吓,后来又得历亭寒现身相助,四人虽是有惊无险,也觉道精神有些十分疲惫,这处市镇又有几分繁华景致,四周山水也甚为可观,几人便索性住了下来,实实在在过些散淡日子,这才依依不舍重又起行,一路也是风平浪静,缓缓而行,虽是见了不少武林中人鲜衣怒马,急匆匆来去,其中也不乏提及宇文远的,四人都是默不作声,只顾走路,这一日到了韶州所在,便四下打问麴管家,便是麦长云下落,谁知这韶州虽是岭南麦家聚集之地,那麦长云却并不在韶州城内住,所居双英庄离此还有近两百里路程,好在这韶州乃是岭南大镇,南北通衢之地,风景名胜自也不少,尤其曹溪畔南华寺乃是禅宗六祖慧能法师道场,供奉六祖慧能肉身在内,思玉和卢颖儿最好人文景致,不免便要去观瞻参礼,宇文远因自己师父师祖,都是佛门中人,到了这佛门圣地,也不愿就此错过,至于李徒郎更是无可无不可,四人便置办香火供礼结伴而来。
四人到了南华寺所在,只见风景清幽,古刹巍峨,俨然一派清净道场,都是个个屏息静气,挨个儿顶礼膜拜,到了供奉六祖慧能肉身所在,思玉不免笑道:“远哥,咱们那望海潮掌法中最后几式,倒跟六祖有些渊源!你可得多拜拜,让六祖点化你,早日融会贯通其中要义才好!”
宇文远却是一愣,这望海潮掌法中,怎地却又跟一代高僧牵扯上了?就是卢颖儿和李徒郎也是站在一旁,看着思玉颇为不解,思玉却是叠着两个指头道:“你忘了那掌法中最后几式名目了么?”说罢便笑吟吟念诵道:“万水千山来此土。本提心印传梁武。对朕者谁浑不顾。成死语。江头暗折长芦渡。面壁九年看二祖。一花五叶亲分付。只履提归葱岭去。君知否。分明忘却来时路。”念诵完了,却是看着宇文远笑而不语,卢颖儿一脸茫然道:“这不是黄山谷的渔家傲么?怎地成了掌法了?”宇文远也是心下暗暗念诵,不住想着望海潮掌法最后几路,猛地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第六势之中那心印,不顾,折芦,只履,渡岭,般若么?不对不对,这词中并无般若啊?就算其中说道咱们这掌法路数,跟眼前这位祖师又有何关系?”思玉抿嘴儿一笑,粉嫩的杏儿脸上一派得意之色,跟卢颖儿两人对视一眼道:“怎无般若?这一首词,便是化般若为词,只不过不说般若罢了,这首词乃是黄山谷为禅宗祖师达摩所做,那其中一花五叶便是说法传六祖之时,自然禅宗兴盛,也正是达摩祖师西归时留下那句偈子,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这偈子便载于六祖慧能法师那《坛经》之中!你说这望海潮掌法跟六祖有不有些渊源?”宇文远见思玉说的如此明白,一脸讪笑,挠着头道:“我向来没看过甚么经书,哪里去知道这些?便是咱们师父,听那灵隐寺早晚课,都是蒙头大睡,若是师姐你不讲,我这一辈子也不知道望海潮掌法还有这层意思…..”思玉几人知他于此不精,都是一笑,上前烧了香烛,献了供奉,磕头礼拜一番,便出寺游赏风景去了。
四人贪恋风景清幽,连着在曹溪南华寺淹留两三日,往山里越走越深,这一日正待回去韶州,路上便听有人埋怨道:““谭二哥,你说那擒龙使要这么多大蛇作甚?寻常毒蛇还不要,就是过山风都只要一丈以上的,这般狠辣毒蛇,哪里去找?”那被称为谭二哥的却是语气紧张道:“陈三儿,你不想活了么?这般埋怨,若是被擒龙使听见,立时送你去总坛,交给幽冥鬼王座下亲自处置,到时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想起现下寻蛇的轻松已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