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几栩点头应声,心下变得沉重。
她不想伤害岑然,也不愿让闻堰寒痛苦,更不想连累家人。
要不,偷偷去跟他道歉,哄着他跟她好聚好散。
他会同意吗?
温沉如话锋一转,道:“但是海湾大厦还是得去,最好是和闻堰寒有过接触,又对你们俩的事情了如指掌的人,从中调和。”他看向妹妹,“栩栩,你觉得呢?青野车队的人,有没有合适的?”
青野车队的人,肯定都会向着闻堰寒啊。
毕竟是陪伴了数年的队友,闻堰寒又是他们那群人中耀眼如偶像的存在。
不把她骂个狗血淋头,都已经算得上是顾及情面了。
见她面露难色,似乎是将印象中的人都搜寻了一圈,温沉如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江鹤轩呢?他不是挺熟悉海市那些赛车俱乐部的么,你当初进星火,又和闻堰寒认识,不也是他搭的线?”
温几栩看向温沉如,一时哑然。
温沉如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就别让江家那小子参与了。”温父道。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温沉如说。
“……我问问。”
-
次日一早,温沉如作为兄长,将事情与江鹤轩说了,正好他也在宜城,没多久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在看到坐在客厅里恹怠的精致脸蛋时,心头一紧,一股隐秘的喜悦爬了上来。
在场没有长辈,江鹤轩欠揍的嗓音响起,也不避讳:“温大小姐这是失恋了?”
温几栩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很想踹他两脚,硬生生忍住了,“你要只是来嘲讽我的话,现在就可以滚了。”
江鹤轩笑得张扬:“都跟你说了,太子可不是什么好啃的软骨头,你非不听,钓上了现在又想甩掉,哪有这样的道理。”
温几栩:“你就骂吧,最好把我骂醒。”
“现在骂你有用?我才懒得骂你,浪费我口舌。”
江鹤轩大大咧咧地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对温宅比在自己家还熟悉,拿起橱柜里属于他专用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赶过来时走得太急,嗓子泛疼得紧,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才道:“游戏人间的渣女不好当吧?迟砚和闻堰寒两个前任,就够你受了,以后追人时,还是得多观望人品,别那么冲动,光看上个皮囊就上去钓了,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温几栩烦躁地踢了踢桌角,“你今天的话比我哥好多。”
被江鹤轩说了一通,心里也不好受,“从现在起,封心锁爱了,以后再谈恋爱我是狗。”
后劲太大,温几栩承受不住。
原来抽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从容地置身事外。
江鹤轩混不吝地笑,揶揄道:“温温这是被伤得多狠,竟然打算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
温几栩:“爱信不信。”
她的眸光一直落在眼前的桌角上,没有察觉到江鹤轩眼里逐渐亮起的光芒。
“你就说愿不愿意帮忙吧,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但是可能需要你帮我打配合,我自己去找他说……”
江鹤轩骤然站起身,“帮,怎么不帮。地址给我。”
温几栩仰头看他,想到闻堰寒的行事风格,不免犹豫:“你要不带几个保镖吧。”
“几个有用?整栋大厦都是他的人。”
温几栩抿唇,沉思一阵,“那你小心点,等你回来后,我请你吃饭。”
江鹤轩凝着她半晌,意味深长地说:“光是一顿饭可不够。”
温几栩爽快道:“十顿也行!我的比赛奖金也分给你。”
谁要你那些东西。
江鹤轩笑笑没说话,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替她单刀赴会。
-
港湾大厦顶层,男人换上了一套考究的西装,长腿交叠坐在旋转皮质座椅上,锋利的深眸被一架金丝框眼镜遮住,指腹间夹着一只雪茄,凌然烟雾萦绕在周身,淡漠清冷,似山间清雪。
熟悉闻堰寒的人都知道,除非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他绝不会抽雪茄。
而今日,骤然空降宜城不说,还一连抽了三根雪茄,银质金属烟灰缸积满了烟烬,堆叠成一座缩小般的火山丘。
从昨夜到此刻几近午时,更是滴水未进,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不敢贸然叨扰。
整栋大楼的人都跟着提心吊胆。
直到赴约的人来了,他才从座椅上起身,星火杵灭在白松石上,沉声:“除了她,任何人不许进来。”
闻堰寒强压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冷漠地站在原地,俯瞰窗外这座高楼林立的小城。
没有人知道,那样倨傲冷淡的皮囊下,住着不敢回头的破碎灵魂。
他怕自己看到她噙着泪的模样,会忍不住心软。
只要她说点好话就能哄得他心甘情愿被骗。
在她面前,二十七年来铸就的底线一降再降。
“栩栩,想好要跟我说什么了吗?”
先打破这片静默的人终究还是他。
向来高傲的上位者学着低下头颅,与生俱来的强势与傲慢被她一点点磨平。
然而身后没心没肺的家伙却没有半点回应。
闻堰寒垂眸,眉挑起,神情渐掀起一片波澜,脚尖抵着地面,转过身的一刹,听到了一声从未设想过的男声。
“闻哥,温温身体不太舒服,有什么话都让我替她转达了。”
江鹤轩噙着惯常的笑,风流的丹凤眼含着一抹邪气,同上次见面相比,眸中似是洋着脱胎换骨的熠熠神采,刺眼得让人恨不得剜了那双眸子。
闻堰寒抬步迫近,江鹤轩不迎不避地对上他沉冷讥诮的视线。
空气中似有火药一触即发。
闻堰寒鼻尖缠着未散的雪茄味道,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头的痛涩,入魔一般烧灼着神经元,几乎要让他咬断牙关。
硕长身形在透亮的大厦顶层落定,闻堰寒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冷戾,薄唇轻启:“她让你给了我带了什么话。”
江鹤轩端着无害的笑,“温温说,她当初不该招惹闻哥,现在后悔了,希望能和您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闻堰寒念着这八个字,胸口燃起一捧焦烫的火。沉冷的嗓音回荡在房内,犹如金属碰撞发出的清凌声响。
江鹤轩从善如流地应声:“闻哥能这样想当然最好。”
闻堰寒眼稍垂,狠劲十足地掐住了江鹤轩的气管,粗粝的拇指发狠地按着。“这句话究竟是她说的,还是你江鹤轩的警告?”
江鹤轩冷白的脸一点点爬上紫红色,剧烈地咳嗽却无法发出声响,身体更是用不上丝毫反抗的力气,唇角勾着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论起疯,好像谁也不遑多让。
在江鹤轩逐渐脱力之际,闻堰寒蓦然松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匍匐在地,呛声大口呼吸的狼狈模样,眼神逐渐染上恣肆狠戾的寒意。
“江鹤轩,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个白痴看不出来就算了。想做陪在她身边最后的赢家,你配吗?”
江鹤轩浑不在意地捂着胸口,恢复如常面色后,撕破了伪善面具,一字一顿往他撕裂的伤口上刀:“配不配的不知道,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人,就连闻哥都是我帮她追的,难道闻哥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月光
◎没法为你擦眼泪◎
也不知道江鹤轩同闻堰寒说了什么。
江鹤轩回来的时候语气轻松地说事情基本解决了, 温几栩得以在宜城安稳渡过了两天,就像是投入深湖的石子,除了伊始漾开的阵阵涟漪,悄无声息地陷入了平静。
时隔七年, 岑然再一次回到了温宅。
岑然左手挽着温沉如的臂弯, 右手被温几栩牵着, 兄妹俩有着五分相似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弯着,唇角带着笑。
连日阴雨过后, 宜城终于迎来了暖冬,柔和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
三人踏入温宅大门的那一幕, 像是被宿命击中。
温母的眼眶有些湿润, 温父沉叹了口气, 眼神失焦地想, 或许当年试图拆散她们,是前半辈子做下最错误的决定。
而现场的唯一一个客人, 江鹤轩懒怠地靠在栏杆边缘,目光缓缓落在温几栩身上。
眼前的景象和过往重叠,他仿佛看到年少时不足半人高的温几栩被温沉如和岑然一左一右牵着,银铃般的笑声穿透七年的光阴。
她在意的人终于回来了。
故事走向了她想要的圆满结局, 她也终于有了追逐梦想的机会。
温温,此刻的你, 应该觉得很幸福吧?
江鹤轩的胸腔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情感, 喉结滚动,湿意弥漫上眼眶, 江鹤轩背过身去, 抬手撇去眼角的微潮, 不敢再看向温几栩,怕她看穿他内里的细腻情绪。
察觉到江鹤轩眼底闪烁的异样,温几栩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快叫岑然姐。”
岑然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和江鹤轩的身高差,忽然笑了:“这是鹤轩?”
江鹤轩调侃:“难得岑然姐还记得我这张帅脸。”
温几栩轻嗤:“自恋。”
“长高了不少,这得有一八六了吧?”
江鹤轩看向温几栩,回应:“是要比温温高十三厘米。”
温几栩翻了个白眼往大厅内走去,岑然被这两个孩子气的人逗得哑然失笑,“你怎么还是这么爱捉弄栩栩。”
江鹤轩耸耸肩,并没追上去,视线远落在里侧正忙碌着抱出漂移赛那冠军奖杯的人,目光柔和,压低了嗓对温沉如道:“恭喜,家人团聚。”
家人两个字,被正举着奖杯出来的人听到。
温几栩扬起开怀的笑容,难得夸赞道:“江鹤轩你这狗嘴里总算吐出了颗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