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到做到。为了逃离妈妈,为了保护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朝马路对面飞奔而去,把非离开不可的决绝背影留给妈妈,任她在我身后追赶呼叫。我被爱情和即将做妈妈的母性冲昏了头脑,丧失了理智,对外界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防备。当我意识到一辆汽车跟我一样似乎丧失理智飞驰而来,一切都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划破长空的刹车声也挽救不了这场因我的任性带来的灾难,我只听到妈妈那声惊厥的喊声“小暄”,身后被她伸出的双手推了一把,然后眼睁睁看见那辆车,如庞然大物般冲撞过来,直到我和妈妈一样飞起、抛出,落地一刹那似有千斤铁锤挥向头颅,一切痛觉都消失了,只有无尽却永不会到来的后悔。
在我目之所及之处,地面闪动湿湿的流光,那猩红的液体慢慢向周围扩散,向我靠近,妈妈的脸浮在液体上面,凌乱的头发在血泊中游动,被死神亲吻的苍白的脸,二十年来,我从未如此专注她的模样。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如果我能说话,多想向她诚恳地道歉。可是我只能徒劳动一动手指,再也抓不住她了。
还有林浩,我的堕落自弃,连并今天的悲剧,都是和他恋爱的代价吗?如果是,那么这份爱太深沉,我已无法承受其重了。
死亡是长长的睡眠吗?为何还有梦的侵扰!
我爬上那棵常年伸展手臂带来绿荫的梧桐树,妈妈在树下池塘的青石板上洗衣,锤棒在她手里有节奏地举起落下举起落下。我发出五岁孩童的咯咯笑声,躲在粗壮的树枝后面跟妈妈捉迷藏。
“小暄,快点下来,小心摔倒!“妈妈的叮嘱声。
我笑得更欢了,在树上跳舞。
林浩骑着自行车穿过那片竹林向我驶来,在高低不平的路面,叮当车声和他的口哨声动听入耳,时光倒流,他怎么变成了小孩?我自己扎着小辫也是小孩模样。
“小暄,我们一起去摘桑葚。”他在树下说。
“我不会骑车!”我站在树上不肯下去。
“我带你呀!”他拍拍自行车后座。
我回头看妈妈,想要征得她同意。不知什么时候她骑上林浩的自行车已走到池塘对面。我慌忙跳下树去追,问妈妈:“你去哪里?”
妈妈却不回答。
我追啊追,追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三岔路口。那里有一个很高的坡,我爬了很久才爬上去,可等我爬上去以后,妈妈不见了。我该往哪一条路去追她?我想打电话给爸爸,告诉她妈妈走了,他的电话号码总也输不正确,我焦急地在原地打转,最后沿最右侧那条路追过去。翻过垭口,我来到山坳里,寂静无声的四周不见妈妈踪影。
“妈妈,妈妈……”
除了回声,阒无一人。
我返回到路口,从另外一条路追过去。我飞奔到一座破旧楼房,遇到一个背影,我问她有没有看见妈妈,她指着楼下操场的那个人说:“在那里!”
我欣喜若狂下楼去,走近一看发现那人不是妈妈,是林浩。我无比失望地看着他。
“妈妈……!”我继续喊到。
我嘴里喊着,内心意识到妈妈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这种恐惧犹如将我置身湖底,太阳明媚可见,却窒息难耐,对生的渴望让我拼尽全力挣扎到水面,喉咙发出憋闷的“哼哼”,噩梦惊醒似乎使我恢复有限的意识,又像带我进入另一个似幻似真的梦境。
“妈妈。”我终于喊出来,不是梦境,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