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师父的背影消失不见,赵雷才恢复了我们做朋友时的那种轻松表情。
办公室只剩我们两个人,彼此有好多话想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敢想,十几年后还能见到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哇哦……”他从上到下将我扫视一遍。“走到大街上,不敢认你,想必……”他迟疑了一下,转而问道:“你好吗?”
“比我预想的好。”我说。
他再一次拥抱我,紧紧地,充满重逢的喜悦。
“我以为你永远回不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喃喃地说。
我并不认同,惨然一笑,说道:“活下去而已。”
他松开我,望着我的眼睛说:“你活着,他也就活过来了。”
我并不想谈他,虽然我知道,他是我跟赵雷之间避不开的话题。
“我该走了,师父还在车上等我。”我对赵雷说。
“他并不比你好受,他活着,跟死了差不多。活死人,他就是个活死人。”赵雷继续说。
但是赵雷越是卖力地为他说话,我胸中越是涌起一股怨愤。
他活成什么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于是我朝门外走去,对他口中的那个人带着一份永不释怀的敌意往外走。
“李小暄。”赵雷把住电梯门,试图再说些什么。
我冰冷的眼告诉他什么都不想听。他动了动嘴,终究没有再为他辩解。
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很苍白。
本以为可以逃避赵雷,却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看见了他。小禹说,他会给我电话、会来找我,一个星期过去了,每当我看到陌生来电,都以为是他,总是颤抖地拿起电话说“喂”,但他并没有像小禹说的那样跟我联系。我每天在期待与失望中承受煎熬,最后将这种煎熬化为了某种畸形的仇恨。
所以刚才赵雷提到他时,我那么抗拒地听到跟他有关的消息。因为我恨,新仇加旧恨,那根他扎进我心里的刺,插得更深了。
我们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没有因为十多年未见而心生悸动,胸中反而涌出莫名的怒火,它们燃烧至眼睛,导致那里发红发干。他牵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笑容,但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笑容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捉摸不透的东西。
时间是静止的吧。我盯着他,他盯着我。我咬着牙,努力做到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他跟我一样,冷静得仿佛眼前这个人是空气,或者昨天才见过那样稀松平常,只有那双看起来不那么明亮的眼睛诉说着隐隐的哀愁。
身旁的小孩打破了这种静止。
“爸,怎么不走啊?”男孩晃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问道。
那一刻,我的世界又一次崩塌,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不用看见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