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总不在,开始我以为是出去筹措医疗费,后来知道不是,是在倒腾着给他哥哥娶媳妇儿。
姑娘家貌似条件不错,不能让人家知道自家还有个得了重病住院的小儿子。
反正都能抱上孙子了,这么个弱不禁风可能活不过今年的小儿子可能真没什么必要活着。
他爹妈说话真是话糙理不糙,什么话都往自己儿子身上撂。颇有点我爹妈当年怼我时候的样子。
我有事站在楼下眼科楼道口抽烟等人,听着隔壁病房传来声声无遮无拦的叫骂,往楼下掸了掸烟灰,等他爹妈甩下一句“没用的废物”,掐了烟往那间病房走。
另一个病人出去溜达了,他一个人抱膝坐在床头,挤满杂物的房间看起来有点拥挤。
我又觉得空气闷得很,走过去开了窗。
和他同个病房的人可能是个有点社会地位的人,另一张病床边上塞满了一捧几百块的鲜花。
“老师。”
我诧异地回了下头。
他指了指我身后堆满的花:“那个人是老师。”
我被他的敏感所震惊,看着他扬起笑容的脸有点愣神,走过去坐在他的病床边握住他的手,直视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你会羡慕么?有很多人来看你,都……体谅你的病痛?”
我其实是有感而发,他父母说的一些话真是不堪入耳。他又是……那么敏感又温柔的孩子。
“……我这病很多年了,早就不会去想这些了。”他垂了垂眼睑,反握住我的手,“先生你呢?你看上去……才更寂寞吧。”
夏晨看着我,稍稍笑了一下。
——他父母几分钟前还在这里恶声恶气指责他,而他现在竟在试图安慰我。
我被那个难言悲戚的笑狠狠震了一下,突然之间难过得心向下沉,身体像为了某种补偿而做出反射一样,突兀地伸手,将他接进了怀里。
“……”
少年的脊背消瘦,脊椎骨分明突出,我将他的脑袋稍稍压向我肩头,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听到了……不是你的错。”
“你……很好。”
他稍稍一震,良久,才稍稍点了点头。
“谢谢你。”
半个月前接到姐姐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摩天高楼投射下的阴影里抽着烟琢磨新产品。
“喂?”我说。
“妈直肠癌四期,现在正在x市中心医院抢救。”姐姐的声音冷淡得像北方初春的狂风在我身上千刀万剐,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裹了裹棉衣。
“她坚持不要让我告诉你,可我觉得凭什么?你作为这个家唯一一个男人,这时候一个人却不知道躲在哪,像什么话?”姐姐语气讥诮,我人有点懵,说不出话来,走出去站到外面的栏杆边上。
“查出来的时候就是三期,妈生活习惯那么好一个人……”
“她不想见我。”我说。
姐姐那边沉默了一下,突然一声冷笑。
“好啊,你是真有本事。别人离家出走三天没钱就滚回家了,你倒硬气,门一甩就是他妈的十五年。”她的声音混合着轻蔑、不屑、焦躁、厌烦,终于全数抛射在我身上,“我就该听她的话别打这个电话,——你个没良心的畜生喜欢男人还出息了是不是?!”
她直接按掉了电话。
我反身靠在栏杆上,低头拨着手机面,打开网页定了张去x市的机票。
晚上我靠在吸烟室门口抽烟,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阵骚动,捻了下烟走出去看。问一个护士:“那边怎么回事?”
护士匆匆瞥了我一眼,回答道:“有个病人拖欠手术费被拒了,——先生,请勿在楼道吸烟。”
“哦,对不起。”我看了眼手里亮着火星的半截烟,连忙道了歉,把它按在垃圾桶上扔了。
楼下的骚动越发激烈,我这烟是彻底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