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称不想禁烟的官员为「弛禁派」。
当然,与之对立的便是「严禁派」。
两派在朝堂上针锋相对。
道光十六年(1836年),弛禁派代表太常寺少卿许乃济上言:
「近日鸦片之禁愈严,而食者愈多,几遍天下。
盖法令者,胥役棍徒之所借以为利,愈峻则胥役之贿赂愈丰,棍徒之计谋愈巧??
臣愚以为??闭关不可,徒法不行,计惟仍用旧制,照药材纳税,但只准以货易货,不得用银购买,应将纹银番洋一体严禁偷漏??
似此变通办理,庶足以杜漏卮,而裕国计。」(李圭:《鸦片事略》)
许乃济大概意思是,现在鸦片那么盛行,你愈禁烟,官员们愈多贪污贿赂,岂不是得不偿失?这样吧,烟也是要卖的,不过我们就弄得麻烦一点,要他们以货易货,不许用钱来进行买卖,这样变通处理,可以吧?
许兄的想法真特别,你这样想,难道下层官员就会这样办吗?真天真,他们听到,一定是嗤之以鼻,然后继续阳奉阴违,结果鸦片问题始终不会改善。
因为,中国的贪污问题太根深蒂固了!吴晗曾讲过:「一部二十四史充满了贪污的故事。」(〈论贪污〉)
许兄的弛禁奏折,很快就引来「严禁派」的反击!
给事中许球论:
「弛鸦片之禁,既不禁其旧卖,又岂能禁人吸食?
??况明知毒人之物,而听其流行,复征其税课,堂堂天朝,无此政体!
臣愚以为与其纷更法制,尽撤藩篱,曷若谨守旧章,严行整顿!」(李圭:《鸦片事略》)
大概意思是:你知道鸦片害人,还容许继续买卖?禁烟!禁烟!
骂得真好!
江南道御史袁玉麟也上奏反对弛禁派的主张:
「今日之弊,事事以办不动三字借口,而其尤为因循迁就者,莫如鸦片弛禁之议??
虽日禁兵丁,而终无净禁之日??天下之患,莫大于一发而不可收!」(《筹办夷务始末》)
不就是嘛!什么都说「办不动」,祸害只会愈滚愈大!
做事就要快、狠、凖!做人也一样,不要什么都拖拖拉、犹豫不决的!这样下去的话,「坐这山,望那山,一事无成」!
道光十八年(1838年),「严禁派」再度上奏,鸿胪寺卿黄爵滋奏请将鸦片从严惩办,因为鸦片祸害实在太大太大了!
「上自官府缙绅,下至工商优隶以及妇女、僧尼、人民、道士、随在吸食。
故自道光三年至十一年,岁漏银一千七八百万两。
自十一年至十四年,岁漏银至二千余万两。
自十四年至今,渐漏至三千万两之多。
此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合之亦数千万两。
以中国有用之财,填海外无穷之壑。
易此害人之物,渐成病国之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臣不知伊于胡底!」(《请严塞漏卮以培国本折》)
在道光十八年(1838年),全国各阶层人民都在吸食鸦片!什么僧尼、道士也破戒吸食了!人民愈来愈颓废,国家银两愈来愈少!问题太严重了!
「臣请皇上严降谕旨,自今年某月某日起至明年某月某日止,准给一年期限戒烟。
虽至大之瘾,未有不渐断者,倘若一年以后仍然吸食,是不奉法之乱民,置伊重刑,无不平允。
查旧例:『吸食鸦片者,罪仅枷杖;其不指出兴贩者,罪止杖一百,徒三年。』然皆系活罪。
断瘾之苦,甚于枷杖与徒仗等,故甘犯明刑,不肯断绝。
若罪以死论,是临刑之惨急,更苦于断瘾之苟延。
臣知其情愿绝瘾而死于家,不愿受刑而死于市。
惟皇上明慎用刑之意,诚恐立法稍严,互相告讦,必至波及无辜。
然吸食鸦片者,是否有瘾无瘾,到官熬审,立刻可辨。
如非吸食之人,虽大怨深仇,不能诬枉良善;
果系吸食者,究亦无从掩饰。
故虽用刑,并无流弊。」(李圭:《鸦片事略》)
黄爵滋知道烟瘾难除,直接点出给臣民一年期限禁烟,而禁烟的方法,就是逮捕吸食的烟民,只要杜绝吸食源头,鸦片便失去了市场,商家也无法卖烟到中国,鸦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故一年后仍吸鸦片者,杀!看你们还肯戒烟不!
不知黄兄是否读经济出身,深知市场的供求关系,厉害厉害!
黄兄这封奏疏,引起了道光帝的注意,道光帝马上下令各省总督巡抚讨论。
结果是,大家都认为黄兄说得有道理,但道理还道理,黄兄要吸食者受罚,岂不是太激进了?吸食者是不对,但贩卖者罪孽更深重!他们卖毒祸害老百姓,岂不是更应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怎么总是吸食者受罚?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但有一个总督,却完全认同黄兄的说法。
他的名字将会名留青史和名留「清」史。
时任湖广总督,林则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