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稍晚一步赶到的嘉荣上仙此时也飘然而至,落地便神色焦急的唤道:
“——帝君!”
她急急道:“帝君,钧别就交给我,请您即刻回返濯祉仙宫。”
往圣帝君轻轻蹙眉。
“出了何事?”
嘉荣上仙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神色中还是难掩不安的钧别,也掩饰住了自己眼中的焦虑。
“帝君,是帝尊帝尊出关了,此时正在濯祗仙宫。”
往圣帝君眉心微顿。
嘉荣上仙补充道:“帝君,方才您刚刚离开,帝尊人就到了,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往圣帝君眉目间一派平静,祂微一停顿,然后目光温和的转头看向钧别。
“本君先行拜见帝尊,你稍后与嘉荣一同返回。”
钧别怔怔的点头。
下一刻,往圣帝君周身神光大盛,转瞬间,神迹已消失不见。
再下一瞬间,祂便已现身于在三十里外,仙山岱舆中的濯祗仙宫。
而卓清潭与谢予辞眼中的幻境,亦被往圣帝君的视角同步带到了濯祗仙宫。
只见大殿层层高台之上,一个伟岸高挑,明黄色神光遍布周身的上神,此时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卓清潭看着那个背影,微微怔忪。
天界帝王的冠冕,在那人高高束起的发髻之上,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纯粹金色的无上神光。
这位,必然便是天帝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了。
幻境中,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似乎感受到了大殿上神力的波动变化。
于是,他缓缓转过身来,一贯严肃冷峻的容颜,在对上台阶之下静立之人的视线后,眼中冰霜瞬间消散为难得一见的温情。
他温声道:“是帝君回来了。”
卓清潭微愣。
她本以为圣神帝尊太阳烛照这位天界至尊的面容,在她眼中也会是模糊的。
但是不成想,她居然能看得清圣神帝尊的脸。
圣神帝尊与往圣帝君的气息截然相反。
他只是静静站在台上看着下首,就令人觉得扑面而来的神威和压迫力十足惊心动魄。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神威气势端是悍然惊人。
他的五官面容深邃,唇峰微薄,眸光深如瀚海,不怒自威。
往圣帝君荣辱不惊的双手结印,微微一礼。
“见过帝尊。”
圣神帝尊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拿祂十分没有办法一般,微笑着摇了摇头。
“三界都道帝君的濯祗仙宫是整个天界最为祥和自在、没有规矩约束的地方,九重天上众仙人人皆期此生有幸在你座前听训受教一次。
帝君,你明明御下宽仁、不重规矩,为何却在吾面前如此克己复礼。”
往圣帝君礼毕起身,淡淡回道:“帝尊是三界共主,本君不敢失礼。”
帝尊沉默一瞬。
他目光沉沉,看向静静立在下首的同胞,半响后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
“天地生阴阳,两仪化万物。你与吾同为混沌初开天地两仪所化,本应平起平坐,不该如此生分。”
“帝尊。”
往圣帝君却突然打断了他的寒暄,淡淡道:
“您近百年一直在东极御霄殿闭关,不知今日突然出关下界,造访岱舆,所谓何事。”
帝尊太阳烛照静静的注视着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片刻后突然轻轻开口。
“看来是吾闭关之时,对帝君关心甚少,居然都不知下界近几十载惊现了凶兽穷奇。
若不是今日听闻身边仙官提及,吾还不知帝君的濯祗仙宫居然收容了‘不速之客’。
倒是那些天兵不懂事了,居然惊扰帝君清修,将那等妖邪之兽送来了岱舆。”
往圣帝君神色不动如山,祂淡淡道:
“只是一只神识未开的懵懂幼兽罢了,仙兽司的洞渊真君未曾见过穷奇真身幼态,因此不识为何物。
恰逢帝尊正在闭关中不好打扰,因此便送来濯祗仙宫请本君一辨。但若说是此幼兽是妖邪,帝尊却是过了。”
圣神帝尊凝视着祂的眼睛,忽然道:
“幽萤,你明知他为何物,也知吾为何不许他留在岱舆。此时他已开神识,你怎还能留他?”
往圣帝君沉默片刻,垂下眉眼,轻声道:
“帝尊不必担心,我已以蓬莱日出至阳之仙力,融汇两仪至阴神力共同施法,教养他多年。
他如今周身气韵,便如寻常祥瑞仙兽,不会伤人。更不会……伤我。”
“哦?”
帝君轻轻看向祂,神色严肃而郑重。
“幽萤,吾信你。但吾,却不信他。”
往圣帝君唇角却牵起一缕极轻的笑,祂定定看向自己的兄长。
“帝尊,您统领三界,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不必挂怀于心,本君自可处理。”
圣神帝尊却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帝君,你待如何处理此事?哪怕你这些年费尽神力封印住他原身和煞气的封印已然裂开一道缝隙,你还觉得自己能处理吗?”
往圣帝君微微一顿。
祂在沉默中缓缓抬起头来,注视圣神帝尊波澜无惊的脸,然后轻声道:
“今晨陀铮阁天降妖邪之力,如此看来,并非巧合。”
祂目光灼灼,褪去一声温和不争后的往圣帝君其实并非毫无棱角。
盘古开天地后元始上古上神的霸气,陡然溢出,刹那间充斥整个濯祗仙宫中恢宏的大殿。
往圣帝君毫不退让的看向端立上首的九重天至尊。
“帝尊,是您命人将陀铮阁中妖邪之力降于蓬莱,破开我设下的封印?
只是本君不懂,帝尊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您可知如此这般,会引发什么后果。”
圣神帝尊目光温和,语气却十分坚定。
“幽萤,吾说过,你不能留他。吾亦不能见你将来自误自伤。
没人能封住他之恶力,便是你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也不行!
只有堕神汀的神飞魄散,才是他之归途。
吾当初一时心软留下这祸根,本不曾料想他会阴差阳错下来到仙山岱舆,再次来到你的身边。若早知今日,吾当初便留他不得。”
往圣帝君目光沉沉看向圣神帝君,祂眼中目光犹如寒潭幽深。
“帝尊,您既然知晓此番均是阴错阳差,便应知钧别亦无错,本君也不曾违背誓言,请您勿忘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圣神帝尊闻言,目光沉痛的看向祂。
“帝君,你心中有些心结,实则早该放下,万望不要自误。”
往圣帝君极淡的笑了笑。
“帝尊,您多虑了。
我在这天地间恍惚虚度数万载,日子久了,难免浑浑噩噩。该忘记了,本君早便忘了。
只是,我信他本心非凶煞之人,我亦信我能度化凶煞之神。”
“你信他?”
圣神帝尊眼中突如其来闪过一丝惊怒和不解。
“那么吾呢?吾与帝君数万载共生于三界,难道你就信吾吗?”
往圣帝君轻轻牵动唇角,那仿佛是个笑,又仿佛什么也不是。
祂轻声道:“我信过。”
九天之神,何谈真心
“‘信过’。”
圣神帝尊怅然若失的喃喃。
“所以,便已是‘过’了?”
这一次,往圣帝君却没有再回话。
祂只是面无表情的微微垂着头,几乎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上古寒玉所制的帝君冠冕上,华美精致的发带轻轻低垂。
祂无声的看着脚下莹莹如玉的白玉地砖,像一尊不知悲喜的神像。
半响,圣神帝尊收起面上所有情绪,又变回了那位无情无欲的高高在上的三界君王。
他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