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嗡!”
“——嗡!”
下一刻,九重天上接连不断传来三声震慑九霄的钟鸣声!
谢予辞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怔怔看着光芒中心。
神光渐渐消散,渐渐漏出其中那道格外单薄的白色身影。
往圣帝君今日同样未着九重天帝君的华贵冕服,只是一件寻常白衣仙袍。
而如今,那件再寻常不过的白衣却满是血痕——似乎是太阴幽荧整个身体都在皴裂一般,致使白衣染血,破旧不堪。
而她头上那支简单古朴的木簪,早已被方才击中她的那股巨大神力击落,满头青丝随着涯畔海风轻舞飞扬。
她脸上毫无血色,额间元神处淡淡的金色光芒时隐时现。
而她的周身,淡金色的神力如同溃散的满天星辰,将鹿归涯染上层层叠嶂的淡金色,宛如极昼。
太阴幽荧眼底无声波澜,只是静静与他对视一瞬。
下一刻,却忽然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看着面前一脸惊愕怔忪望着的男子,忽而展颜一笑。
那笑炫若夏花,却只那一瞬。
下一刻,她仿佛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整个人直直向后栽去。
“——太阴幽荧!”
谢予辞大惊!
他断喝一声,飞身而去,接住她如枯叶般倾倒的身影,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太阴幽荧的身体居然在不可控制的颤抖。
那颤抖的频率,快到让谢予辞都觉得心惊胆战!
他立即施法,将手指放置于太阴幽荧元神处慌乱探视她元神的情状。
片刻后,却悚然惊愕的收回手,不解的喃喃:
“你的元神,为何正在破裂溃散?一千五百年了,太阴幽荧,为何你的元神不仅不曾痊愈,反而愈加伤重至此?”
他此时眼底是难掩的惊慌失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才那是殉神钟吗?”
谢予辞这回是真的慌了。
他怔怔垂首茫然看向怀中之人。
为何殉神钟又一次鸣响了?怎么会如此?
他明明只是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穷奇真身封印而已,并不曾妄动太阴幽荧与太阳烛照千年前设下的两仪神封!
为何太阴幽荧居然会元神破散,全身神力不受控制的溃散?
甚至连续鸣响了三次?
生而圣神,值不值得
太阴幽荧此时元神溃散,神力四散,几乎将整个鹿归涯、甚至于整个仙山岱舆都笼罩其间。
这分明就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谢予辞一只手臂稳稳的揽住她倾颓的身体,另一只手臂则慌忙单手结印于额前。
他慌不择路下,居然企图再次剜出“穷奇珠”来给太阴幽荧疗伤!
太阴幽荧却猛然奋力抬手,死死抓住他放置在自己额前,欲发力施法的那只手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她苍白瘦削的手背,由于太过用力而青筋分明,根根凸起。
那一根根青色的脉络几乎迸出手背一般,让人只看上一眼,便觉得心惊胆战。
她的手指亦在不停的颤抖,但用力之下却又显得十分僵硬,仿佛下一刻就会折断一般。
她低低的笑了笑,勉强提气,安慰他道:“别,谢予辞,我元神如今已彻底皲裂破碎没用的,即便是穷奇珠也没有用了。”
“你又没有试过,又怎知没用!”
谢予辞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她!
他此时的表情凶狠异常,但是一行清泪,却突兀的从他的眼角滑落,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居然流泪了。
太阴幽荧费力的喘息了几次,最后似乎是终于气力不济了。
她断断续续的开始连连咳嗽,这阵阵咳嗽似乎令她感觉格外痛苦。大量的鲜血伴随着咳嗽声,从她口中簌簌而下,淌满了她胸前的衣襟。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一生行止天地,素来都是三界中最为端方出尘的高岭之花,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她颤抖的抬起手来,试图用掌心捂住自己口鼻处盈溢而出的鲜血,却始终徒劳无功。
她不禁在心底自嘲的苦笑。
哪怕此前曾无数次幻象过自己身死道消的那天,也不曾想到,原来这一日真的到了,她居然会走得这般狼狈和不体面。
往圣帝君忽然想起什么,然后微微皱眉。
殉神钟已响,此间动静太大,必然惊动九重天。
不行!
不能让他遇险。
她在喘息声中,费力的紧紧攥住谢予辞的手臂,一字一句交代:
“谢予辞,你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速速速离去!”
谢予辞还在努力将自己的神力向她身体中注入,但是却始终徒劳无功。
他此时本就焦虑,听了此话更是愤怒。
于是,他断然喝道:“住口,你不要再说话了——静气凝神,气聚于胸。”
往圣帝君急切的喘着气,却还在继续断断续续警示他道:
“快走!我元神已碎,神陨便在须臾之间,此后无法护你。此间动静甚大,必然惊动——”
谁知正在此时,她话音还未落尽,一道明黄色至阳神力,伴随一声带着滔天怒意的呵斥声,蓦然出现在满目疮痍的仙山岱舆鹿归涯。
“——竖子敢尔!”
九重天上的圣神帝尊,终于还是第一时间便被仙山岱舆上,往圣帝君身上两股元神之力爆破的波动惊动,惊怒愤然下界临凡!
数万年极少出现动容之色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此时愣愣的看着眼前元神尽碎、神力弭散的太阴幽荧,似乎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他一时之间,哪里还顾不上谢予辞?
在一掌击飞谢予辞后,圣神帝尊瞬间施法闪现在太阴幽荧面前,抱住她几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的身体。
他蓦然张开掌心,将自身两仪至阳至罡的神力,汇聚于她的眉间。
谢予辞此时自然也顾不上跟他争执。
见他现身,他不怒反喜,被击开也只是默默退开一步,将位置留给他。
太阳烛照是九重天上的至尊主宰,更是宇宙诸天中最强大尊贵的圣神,若是这三界之中还有人能救下太阴幽荧,那便只能是太阳烛照。
但是,谢予辞终究还是要失望了。
片刻后,圣神帝尊亦只能神色沉痛的颓然收回手。
他环住太阴幽荧肩膀的手臂,不自觉发力收紧,失声喃喃:
“当日吾曾言,惟愿帝君今后,不会悔不当初。不成想如今居然一语成谶幽荧,你糊涂啊!”
往圣帝君在他怀中低弱轻喘,脸上却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帝尊,不必忧虑三界两仪平衡,我已在东海练就天地两仪至阴法阵,此后经年,哪怕无我,山河亦无恙。”
圣神帝尊眸中带泪,他沉痛的垂眸看她。
“山河无恙,那么你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年你用半个元神之力在此子身上设下神封护他不被凶煞之气侵扰之时,吾便心中不安,担心会有这么一日!如今果然应验
你为了他元神大削,神力大减,就连元始神体之态都无法维持被迫化为女身。你曾断言他不会伤你,可如今呢?你本生而圣神,因他神陨道消,值不值得!”
谢予辞闻言一怔。
他说什么?
太阴幽荧为了他元神大削,神力大减,才会被迫择一性别,化为女身的?
太阴幽荧的目光,此时已经微微涣散。
她一时之间没有气力回答圣神帝尊的质问,因为她,实在是太痛了。
原来,元神炸裂之痛、神力四散之虚弱、神体寸寸皲裂之苦,居然是这种感觉。
只是世事难两全,存于世间,本来就是要做出取舍的。
用她神陨道消的风险,换当年的“钧别”一世平安,这桩“买卖”,在她看来已经值得。
若不是钧别意外寻到“穷奇珠”恢复记忆变回了谢予辞,又势要拿回穷奇凶煞之力毁掉岱舆仙山她其实未必不能成功,也未必不能为此生的谢予辞某一世安稳。
所以,哪怕而今落得这般下场,她亦不曾后悔。
一千多年前与圣神帝尊合力而为的那场封印,是此生她唯一遗憾。
但是尽管遗憾,她却不悔。
只因为那时除此之外,她确实再无其他能保全下他性命周全的办法。
既然如此,纵是被他所恨,亦是她的选择,没什么可悔。
她轻轻的笑,此时她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快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