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辞闻言发出一声不满的咋舌声。
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月神庙内,殿内灯火通明,信徒无数,人人虔诚。
谢予辞此时眼底映射出大殿中明亮的烛火,显得十分璀璨。
他看向她,挑眉道:“这话说得,可真是伤感情啊。谁诓你了?
谢某当真知道你们仙门那些失踪弟子的下落,你怎么总是觉得我在诓骗你呢?”
卓清潭随手拿起几支殿前供台上供游客们拜神所需的香烛。
她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反嘲道:
“嗯,谢公子自然知道失踪仙门弟子的下落,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又叫回谢予辞“谢公子”,还说出这种反话,可见是想起仙门弟子至今下落不明之事,当真对谢予辞有些着恼。
谢予辞摸了摸下巴,脸上倒是半点心虚之色都没有。
他又“啧”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曼声道:“喂,卓清潭你这是做什么啊?怎么说着说着还恼了?”
卓清潭淡淡摇头:“我没恼。”
“你恼了。”谢予辞笑道。
卓清潭静了一刻,忽然也轻轻笑了笑。
然后,她偏过头来看向他,正色道:“对,我确实恼了。”
“嗯?”
这回轮到谢予辞愣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如同卓清潭这般性情内敛之人,居然也会这般坦然的承认自己恼了。
于是哑口无言的人,倒是换作是他了。
“谢予辞,你若是对我有什么”
她说到此处微微语塞,似乎不知如何措辞才算恰当,几瞬后她才接上前话。
卓清潭定定看着谢予辞那张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俊颜,轻声继续道:
“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便冲着我一个人来。那些弟子的下落,还请你尽快相告。
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们都十分挂念担忧他们,日日在等他们平安归家。”
常言道,城墙看初雪,灯下看美人。红颜灯下瘦,殿前素影长。
殿内明黄的烛火泛出的柔光,静静的照射映衬在卓清潭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仿佛给她渡上了一层极具风情而温暖的神光。
谢予辞一时微微看走了神。
片刻后,他忽而转过头去,然后清了清嗓子,语气不明喜怒。
“我先前便说了,卓清潭,你好好表现,我自会告诉你那些失踪弟子的下落。你又何必整日里忧心忡忡,累及自己病重?”
卓清潭闻言眉峰微动,旋即淡淡道:
“怎么?谢予辞,我是因为什么病了的,你不会这么快便忘记了吧?
这是要怪在我和那些失踪的仙门弟子头上了?这好像便有些不讲道理了。”
梵音愁思无穷尽,三柱清风送心言
谢予辞“哈哈”一笑,他坦率道:
“你此次生病,自然是我之过,也算是受了谢某拖累,关于此事谢某无话可说,亦不会替自己辩驳。
不过,你的身体迟迟不曾好转,难道不也正是因为你心中忧虑之事太多所致?”
他挑了挑眉,继续说道:“你是端虚宫掌宫,除了那些失踪弟子外,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可忧心?”
卓清潭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还真是说错了。
她心中确实有诸多烦扰之事,但是其中最不必担忧的便是那些失踪的弟子们了。
因为自从她心中猜测到那些失踪的弟子们与谢予辞有关,她其实便已经放下了心底的焦虑。
谢予辞本性不坏,不仅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纯良。
他不是牵连无辜之人,亦不是弑杀之邪佞。
既然如此,那些弟子们最多不过是被谢予辞困在了哪里一时之间无法出来,暂时不得自由罢了,根本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而她半月以来,心底最大的隐患和忧思,莫过于眼前这人了。
他提前破开钧天崖秘境结界而出,不仅她近万年心血极有可能因此毁于一旦,还给给她惹出了诸多麻烦事。
卓清潭沉默的点燃了手中的香烛,不再理他,缓缓倾身一拜。
只是她躬身施礼之时,拜的却并非是“月神”。
卓清潭在心底轻声自语:“帝尊,转世至今未曾得见您真身,想必而今您还在九重天上闭着生死大关不得外出。
虽然不知您当初是如何挽回我的一丝神魂,使我的魂魄得以温养数千年,重聚轮回于世。但是想来,此行此径,行之必然万分艰难。
当年我虽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但今日既得侥幸,必不会辜负这得之不易的一世。”
因她神魂重生一世而造成的结界疏漏,她必使之早日回归其本该回归之轨迹。
卓清潭阖目静立,一派肃然。
谢予辞却神色怪异的看着她微微躬身,对着上首的“月神娘娘”神像沉默的一拜,只觉得这种画面十分违和。
“真帝君”拜“假月神”,属实看得他浑身不甚自在。
他十分古怪的问:“你不是说这世间本没有‘月神’吗?”
那怎么自己居然拜起来了?
卓清潭一礼完毕,直起身来,转过头轻轻笑了笑。
“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谢予辞不解。
“好奇”
她若有所思的淡笑一声:“当人们弯下脊梁去敬拜神明之时,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那你知道了吗?”
他问。
“知道了。”
她答。
“哦?”
谢予辞微微挑眉。
“愿闻高见,那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
卓清潭粲然一笑,无尽芳华。
“梵音愁思无穷尽,三柱清风送心言。有些人,其实只是在与自己对话,无关八荒神明。”
卓清潭与谢予辞刚刚走出月神庙,就见前面人流忽然都向庙会南边街区蜂拥而至。
想来有人也是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疑惑,于是拉过身旁一个跑过的人询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被拉住的人一拍大腿,“啊呀”一声,声情并茂的替周围人解惑道:
“你们不曾听闻吗?南街那边有几位下山除妖的仙长居然发现了妖怪!仙长们自然是要捉妖的噻!不过那两个女妖道行还颇深,听说此时双方已经打了起来!打得难舍难分哩!”
卓清潭与谢予辞闻言微微一怔。
南街
两个女妖?
他们豁然转头对视,难道是晚青和灵蓉?
谢予辞眉心微蹙,沉声交代道:“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卓清潭却摇了摇头,拉住他转身的袖摆。
“我与你同去。”
谢予辞止住脚步,静静看了她一瞬。
罢了,若当真是仙门百家的弟子们与晚青她们胶着酣战,她又如何能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虽然此事于她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不要出现,不要看见。
可她若是当真能退缩于人后、对此事避而不见,那便也不是她卓清潭了。
谢予辞深知她的为人,因此也便不再浪费口舌相劝。
二人话不多说,谢予辞当即揽住她的手臂,施展神力带她跃上层楼,急速从房檐之上穿行而过,奔着南街而去。
待离热闹的地方近了,他们果然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房顶上几人正酣战一团。
而屋顶之上众人施法打斗间,仙术妖法于夜空中不断碰撞,激发出阵阵耀眼的灵光。
谢予辞定眼看去,两个格外熟悉的身影赫然其列,正是晚青和灵蓉!
卓清潭将“潮沁”中的一缕灵力引出,集中在自己的双目上,以此短暂的提高了视力。
她此时微微眯着双眸亦瞧清了远处几名仙门弟子的道服,然后不禁微微皱紧眉头。
围在晚青和灵蓉身边纠缠相斗、胶着不休的几名仙门弟子中,有人穿着蓝色道服,有人穿着紫色道服,还有人穿着黑色道服。
原来无妄海、凭津阁、九晟山的弟子居然都在此处。
想来前些时日,凭津阁阁主澹台东临按照她的意思已经示警其他几大仙门。因此如今无妄海和凭津阁的主力弟子们具在北地,共同协助九晟山守护冥王沟秘境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