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出行
卓清潭蹙眉看向面前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灵蓉,一时之间有些陷入了自我怀疑。
“什么?你说要去哪里?”
她没有听错吧?
卓清潭蹙了蹙眉,下意识攥了攥佩戴着“涂雪碧”的那只手。
难道,她因为佩戴“涂雪碧”时间太久,导致六识感应更差了些、听力都不甚灵光了?
灵蓉闻言当即“啪”的一声,喜滋滋的大力一拍桌子,十分豪迈的扬手道:
“卓清潭,你没有听错!你,我,他们,咱们要出去游玩了!如何?怎么样?我们是不是很想法?也十分的懂生活?”
卓清潭闻言下意识的轻轻蹙了蹙眉心,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斜斜依靠在茶案旁、含笑饮茶不语的谢予辞,然后又看了看虽未如同灵蓉这般激动,但是同样眼底带着一丝愉悦盎然的晚青
然后,她轻轻挑了挑眉,了然的淡淡点了点头。
“既然贵主仆已然商量好了,就不必再来问卓某了,诸位自便就是,在下并没什么意见。”
灵蓉听到这话“咦”了一声,她疑惑的撇了撇嘴,不太满意的问道:“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主仆啊?那都是忽悠哄骗那些仙门之人的权宜之计!谢予辞才没有与我们施咒签定灵兽血契嗷!
再说了,本姑娘怎么可能去做别人的灵兽?他想得美,便是谢予辞也是不行!”
卓清潭眉眼间含笑,神色略带了一丝揶揄的看她一眼,旋即轻轻摇了摇头,佯作怅然的道:“是吗?那倒是可惜了。”
灵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什么可惜了?可惜什么了?哪里可惜了?”
卓清潭神色淡淡,一本正经道的说:“可惜了,灵蓉姑娘的原形那般珠圆玉润、玉雪可爱,谢予辞未能与姑娘签订灵兽血契,是他的遗憾和损失。”
谢予辞和晚青当即笑了。
灵蓉却还未听明白,她先是得意的一昂首,喜滋滋的大声道:“那是自然!本姑娘——”
说着说着,旋即又忽然察觉这话哪里不对,声音越来越小。
她迟疑的看了看卓清潭那张格外冷清宁静的容颜,怎么看都觉得卓清潭实在不像是会打趣旁人的样子。
于是,她有些疑惑的问:“卓清潭,你这你这应该是在夸我吧?该不是在损我吧?
我告诉你哦,你可不要跟我耍什么滑头的!本大妖生起气来可是十分凶恶的!”
卓清潭闻言,轻轻笑着,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她微微偏过头看她,几缕松散的发丝闲适的垂落于如雪似玉的绝美侧颜上,眼底是一片温和舒缓的笑意。
除非是在极少数她震怒之时,否则她的神色一惯是这般温温和和的。卓清潭是一个极少将骨子里的锋芒外漏的人。
此时的她亦是如此,看起来分外真诚和煦。
她含笑道:“怎敢,在下只是一名小小的凡间修士,如何敢戏耍灵蓉姑娘这等气度不凡、修为高深的妖中翘楚。”
晚青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忍不住轻轻掩唇笑了。
她起身先是给谢予辞面前刚刚饮尽的茶盏再次满上了一杯清茶,然后又在茶案上放置的另外一只空着的茶盏里,浅浅斟上六分茶水。
旋即袅袅起身,行至房间窗前的矮榻旁,双手递与卓清潭。
灵蓉听罢卓清潭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倒是十分认同的模样。
“我想也是,料想你也不敢。行吧,看在你如此诚心夸赞敬服我的份儿上,等咱们到了宿州,我自会好好罩着你的!”
卓清潭接过晚青递来的茶盏,转头轻轻颔首,向她低头致谢。
待听到了灵蓉的这句“等咱们到了宿州”时,动作却忽然一顿,她停下举杯至唇边的动作,微微讶异的看向灵蓉。
下一刻,她又微微蹙着眉,转头看向不远处笑意晏晏的垂首饮茶的谢予辞。
卓清潭静静与谢予辞对视了一瞬,缓缓开口问道:“莫非,卓某也要与诸位同去宿州?”
谢予辞放下茶盏,只是他还尚且未及开口,灵蓉便已经瞪着眼睛,抢先一步回答道:
“嘿?瞧你这话说得多新鲜啊!不带你同去,那我们三个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寻你聊什么家常?你又不是我们的谁,难道我们还需来报备行踪不成?”
卓清潭微微一怔,居然真的要她同去?
谢予辞慢慢拨弄着腰间悬挂的压襟所用的白玉佩,淡淡开口道:
“宿州府距离兖州府并不算太远,乘坐牧云舟飞行两个时辰便可抵达。
况且,牧云舟行驶途中十分平稳,途中并不会颠簸,你亦可在牧云舟上稍作休息,不用担心身体会吃不消。”
卓清潭顿了顿,她微微蹙眉看了看面前的三人。
她倒是不担心路上辛苦,只是好端端的,他们为何突然萌生了要去宿州的念头?还要带她同去?
灵蓉也就罢了,性情好动又活泼,一贯是想一出是一出。可谢予辞和晚青
卓清潭敛眉沉默了几息。
不过宿州府在兖州府的南边几百里处,而九晟山却在兖州府以北几百里外的亳州。
宿州与亳州两地之间南辕北辙、方位正好相反。
此时,他们忽然生念嚷着要去宿州府,想来与九晟山冥王沟秘境之事并没有什么相干。
既然可以借此离九晟山更远一些,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卓清潭只略一思忖,便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想来‘谢仙君’也没有给在下第二个选择。既然如此,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予辞闻此轻笑一声,他歪着头道:“‘卓仙长’果然聪慧过人,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卓仙长’身负仙门百家第一俊秀之名,当真是当之无愧的能屈能伸。”
卓清潭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揶揄调侃。
倒是晚青想了想,含笑向她解释了一句。
“卓仙长,我们此行目的地,乃是宿州府地界上的第一大城,长春城。长春城地处北地最南端,气候相对兖州更加暖和许多,十分适宜仙长调息身体。”
灵蓉一拍手掌,兴致极高的欢欢快快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马上便是重阳节了哎!
我早就打听过了,整个北地三州,重阳节办的最热闹最有模有样的,便要数长春城了,就连北地第一大城兖州城都没得比!”
她活泼泼的一屁股坐在了卓清潭身旁的矮榻上,觑了她几眼,十分得意的继续说道:“卓清潭,你可知长春城为何虽然地处北地,却依然温暖如春?”
卓清潭轻轻挑了挑眉,看着面前近在迟尺的那张红润润的少女脸庞,忽而轻笑了一声。
她在心底不禁微微感慨,灵蓉的心态如此年轻活泼,当真是好。
没什么烦恼,便可始终像个孩子般容易满足。
灵蓉见她没说话,以为她不知。
于是便更加来劲了,眉飞色舞道:“果然!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哦,那便是因为长春城在宿州府中的地理位置十分的得天独厚!
整个长春城都是被四周的温泉山脉包围环绕的,你说神不神奇?
四面八方,都是温泉山哦!因此不仅城中温度适宜,温暖舒适,就连周围崇山峻岭之上尽是先天温泉热汤!
——那处的温泉可不是你现在住的这座小破别院可比的,重阳节呢又是登高登山祈福祭祖的佳节,届时长春城周围的山上可热闹了!城中的节日气氛据说更是热烈喧嚣!咱们必然得去瞧瞧热闹才好!”
少说几句话能死吗
晚青淡笑着上前轻轻拉住灵蓉的衣袖,然后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将她拉到一旁的茶案旁,免得她咋咋呼呼的,活泼吵闹过了头、搅扰到卓清潭的清净。
待将灵蓉拉到茶案旁坐下,她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傻灵蓉,卓仙长博闻强识,见识不知胜过你几多。她这么多年来行走于天下,在九州八方除妖除祟,这些事情哪里用的上你来说教?
即便仙长不曾去过长春城,自然也是对九州志中记载的诸多地貌特征了如指掌的,你就不要再班门弄斧了。”
卓清潭闻言微微垂头笑了笑,其实,她确实是去过宿州府的长春城的她不仅在长春城外的山脉中,曾经替周围的山民解决过精怪异象,还在周围的山中留宿过一些时日。
灵蓉听闻晚青此言,却十分不服的拖长声音“切”了一声。不过她的不服气不是对着晚青,而是对着身为凡人的卓清潭。
“阿婆,我才不信呢,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灵蓉可是在北地逍遥了一百余年,号称北地三州的‘活地图’哩!
卓清潭不过是一介凡人,瞧她的样子,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就才二十岁吧?她再有见识,难道还能越过我这个活了万年的前辈去?我吃过的盐恐怕比她吃过米都多!”
晚青摇头轻笑,跟含笑看着她们说话的谢予辞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意思仿佛在说:瞧瞧,她又来了
不过,灵蓉这一次却罕见的有眼力见儿了一回,注意到了他俩之间“暗度陈仓”的视线交流。
她当即直起身来,十分严肃的皱着眉头。
灵蓉先是将头转到左边看看谢予辞,然后又像拨弄鼓一般快速转到右边看看晚青,然后十分不能理解的问道:
“阿婆,你是怎么回事呀?以前你对谢予辞盲目崇拜那也罢了,毕竟听闻他当年是救过你性命的嘛,还曾经对你有过传道受业的半师之恩。不过,你怎么现在就连对着卓清潭这样一个凡人,都开始失智尊崇起来了?”
她略带不满的小声嘟囔起来。
“阿婆,你可是整个三界里都数一数二、有名有号的大妖!对一个凡人这般推崇,也太给咱们妖族丢脸了。”
谢予辞和晚青闻言具是一顿,就连之前脸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笑意都渐渐淡了几分。
晚青的眼底,更是蓦然划过一丝黯然神伤之色。
是啊,当年的主上对她恩同再造,将尚未破壳、便险些早夭的她救活了过来,更对她有传道受业的半师之谊。
然而,当年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于她而言又何尝没有提携点化之恩?
若说谢予辞对她有半师之谊,那么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于她而言,便是那另外一半的半师之恩了。
只是后来阴错阳差,世事莫测,九重天南天门一役过后,她们之间恩仇相抵,再也没有什么情谊可言。
不过尽管如此,不论晚青心中如何作想,亦或是私下谈及卓清潭时,在谢予辞跟前对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有诸多的怨恨和不满。但是当她真真正正面对卓清潭时,却还是下意识的毕恭毕敬,不曾在言语中有丝毫的冒犯和逾礼。
似乎她对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臣服与敬畏,自她未曾开神识之前、尚且还是那条小小的螣蛇时,便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也不得不承认,尽管太阴幽荧屡次对不起她的主上谢予辞,但实则太阴幽荧从来并未对不起过她。
作为守护天地苍生平安顺遂的神明和九重天上兢兢业业数万载的帝君,往圣帝君自诞生之日直至于仙山岱舆陨落之际,从来不曾对不起过苍生万物。
于晚青而言,太阴幽荧,此生无可指摘。
也正是因此,她虽在心里对太阴幽荧有恨、有怨,亦有不理解。但是,却独独不曾少了半分对她的尊重。
哪怕如今的卓清潭前尘不记,只是个病骨支离的凡人,她对她亦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怠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