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仙山岱舆终归是沉没于东海海底,从此再也不见。
嘉荣在南海骤然看到熟悉的蓬莱,一时之间心中动容。
于是,她便借用往圣帝君留下的神器,将蓬莱定在南海,让她时常能看到,时常可以缅怀过去。
其实,嘉荣与晚清也是老相识了。
她们二人一个曾经是早早挂名在往圣帝君濯祗仙宫座下的仙兽腾蛇,是由往圣帝君和谢予辞亲自教养的仙兽;
而另一个却只是生于仙山岱舆的一株寂寂无名的嘉荣仙草。
晚青自从见到嘉荣现身,便一直沉默寡言。
遥想当年,她们的身份本来悬殊差距,但如今却又两级反转,天壤之别。
嘉荣听到灵蓉的疑问沉默了一瞬,然后淡淡道:
“不过是我的私心执念罢了,我不知你们居然在寻找蓬莱,更不知蓬莱上的爻华居然便可治愈帝君灵脉上的裂纹。既然如此,我这就带你们——”
谢予辞忽然抬头,打断了她:“蓬莱自然是要去,但还有一事同样迫在眉睫,那便是究竟是谁掳走了卓清潭,你可有什么九重天上的消息?”
宫主楌桪
嘉荣上线闻言却微微皱眉,她略一沉吟道:
“我驻守南海九千余年,除了每三百六十余年、也就是九重天上的一年会上天述职一次外,其他时间几乎很少会返回九重天。”
谢予辞沉默一瞬,问:“其他昔年曾经在濯祗仙宫中任职的仙君,而今你可还有可信之人仍然在九重天任职?”
嘉荣微微一顿,旋即轻叹一声。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昔年岱舆濯祗仙宫的仙娥仙侍和仙官,大多自在惯了不愿上天受到约束。
况且自从帝君自从帝君‘走’后,他们大多也都听信了帝尊的说辞,以为帝君是去凡间历难了。
因此,昔年濯祉仙宫旧人的选择和如今境遇大多跟我相当,他们纷纷自请下界去做守域四海九州凡间的地仙。
而今万年来大家与九重天上的新任神官们也不甚熟络,怕是也打探不出什么来。”
她顿了顿,又蹙眉道:“更何况,我始终不认为,九重天上的仙官会掳走帝君。他们没有理由,更不敢冒犯帝君。”
灵蓉“哼”了一声,不满道:“你是神仙,自然是向着自己人说话喽!”
嘉荣蹙眉沉声道:“我是神仙不假,但我更是帝君的人。在本仙君心中,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事物或人,重要得过帝君的安危。”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谢予辞,道:“若非如此,想必谢公子也不会第一时间,便先将我找来。”
谢予辞对灵蓉缓缓摇头:“嘉荣可信。”
灵蓉闻言不甚服气的撇了撇嘴。
谢予辞转头再度看向嘉荣:“上古四大凶兽而今早已灭绝,世间现存的大妖虽然还有几只,但却未必是晚青的对手,更不会无缘无故来劫走一个凡人仙门弟子。”
晚青忽然蹙眉低声道:“主上,会不会是凡间四大仙门中的长老掌门?他们也知道了帝君的身份。”
谢予辞摇头:“不会,那些仙门中人是什么道行,你我心知肚明。
他们在你和灵蓉面前,一个照面便会落败,绝不可能瞒过你们。若他们有如此高明的道行或者法器,当日便不会被我蒙蔽了那么久。”
晚青沉默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当初若不是李长风祭出了无妄海那枚雨神雨师染当年遗留下来的仙缘符,测出了谢予辞身上并无仙气,以凡间仙门中人的道行,是识不破谢予辞的。
嘉荣蹙眉问:“所以,你觉得必然是九重天上的人劫走了帝君?”
谢予辞定定看向她。
“劫走卓清潭之人,必然知道卓清潭的真身身份,也与卓清潭的前世之身有什么牵连渊源。
而除了九重天上的人之外,谢某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有这个动机、亦有这个能力,可以这般不动声色的在晚青和灵蓉跟前劫走她。凡人做不到,大妖亦不行。”
嘉荣怔怔的沉默片刻,忽而道:“我先回一趟南海,寻蓬莱取一株爻华,然后即刻上天一趟。
我忽然想起阿染便是九重天雨神,她必然在天界,我去探寻一番九重天上是否有什么异动。你们稍安勿躁。”
谢予辞却蹙眉道:“爻华同样不容有失,我与你同去。”
与此同时,云州府,崇阿山,端虚宫紫薇殿。
卓清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先前因六识封闭、眼识全无而发散的瞳孔,此时眸光幽深冷凝,再无一丝茫然。
她缓缓撑起身体坐起身来,用视线一寸一寸扫视着周围的陈设,最后将目光微微凝结在床头凭几上面放置的那枚白玉为体、由金丝盘绕,还镶嵌着几块色泽极通透的碧玉色的上等灵石的臂钏。
——是凃雪碧。
而她此时居然身在端虚宫紫薇殿,她自己的寝室。
卓清潭不动声色的轻轻蹙眉,感受自身灵脉内流转不息的灵力。
此时此刻,她的灵脉虽然还有许多裂纹,但是当初被地心焱火灼烧的伤势已不再扩散,甚至隐隐有了正在逐渐愈合的感觉。
所以,她为何会回到端虚宫?
又是谁为她治疗了灵脉伤势?
“——吱。”
卓清潭缓缓转头看向门外的方向。
房门被人推开,进门的年轻女弟子看到卓清潭醒来,当即惊喜道:“师姐!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卓清潭看到来人,眼底的警惕骤然一松,她看着急切的快步走到她跟前的少女,迟疑着问:“羽浓?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啦!”
安雨浓笑意晏晏的看着她道。
卓清潭凝眉看向她:“羽浓,你可知我是如何回来端虚宫的?”
安雨浓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咦”了一声,不解道:“师姐,你难道不知道吗?据说是师父从恶妖手中将你救回来的呀。”
“师父?恶妖?”
卓清潭讶异的挑眉:“师父和诸位师叔已经出关了?”
安雨浓重重点了点头。
“嗯!师父他们刚刚出关,便从我爹爹那里听闻你和哥哥先后失踪的消息,于是亲自去寻你们,这才将师姐救了回来。”
卓清潭微微一顿,心底略有犹疑。
楌桪宫主“救”了自己?
可是楌桪宫主虽然是仙门百家之首,但以区区凡人修士的道行,如何能从晚青和灵蓉这种避世万年的大妖抗衡?他又是如何“救”出自己的?
安雨浓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哥哥现在人在哪里,可否安全。”
卓清潭闻言轻轻摇头,安慰她道:“不必担心,罗浮他很好。”
她前一段时间虽然六识闭塞,意识混乱,但如今既然已经摘下了凃雪碧,恢复了六识,神志便也清明如旧了。
不论是谢予辞,亦或是晚青和灵蓉,都不会伤害安罗浮。安罗浮只是去东海寻找蓬莱而已,并非他们所担忧那般是被恶妖所害。
正在这时,一个沉静的男子声音在门口响起:“醒了?”
卓清潭和安雨浓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至中年,面白如玉,丰神俊朗的男子站在门口,目光和煦的看着她们。
准确的说,是看着卓清潭。
安雨浓见到来人,立即收起笑脸,难得规规矩矩的当即站起身来,像见了大猫的硕鼠。
她恭恭敬敬的双手结印一礼:“拜见师父。”
楌桪宫主轻轻颔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十分专注的将视线看向了卓清潭。
卓清潭看到他出现先是一怔,旋即掀起被子,便要起身。
楌桪宫主却已施法移到她身边,轻轻用手抵在她的肩膀上,缓缓摇了摇头:“你身体尚未复原,不要起身。”
卓清潭微微一顿,也不再勉强,恭敬的轻声道:“师父。”
“嗯。”
楌桪宫主目光温和的看着她的眉眼,点了点头。
但是当他转头看向安雨浓时,虽然依旧语气温和,视线中的温度却降低了许多。
楌桪宫主淡淡道:“羽浓,你先退下吧。”
安雨浓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们的师尊端虚宫宫主楌桪性情素来冷清,常年不是闭关便是游历在外,与弟子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
除了面对他们的师姐卓清潭外,师父似乎不论面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一幅冷冷淡淡的模样。而他们师兄妹几人,也大多是师姐代师授业教导大的。
安雨浓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但却只有在楌桪宫主和卓清潭面前,才老实的像一只小鹌鹑。
她规规矩矩的垂眸应道:“是,师父。”
然后悄悄看了看卓清潭,这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待安羽浓离开房间带上房门后,楌桪宫主转过身来,轻轻落座于卓清潭卧榻旁的木椅上,关切的问道:“身体如何了?灵脉可还有裂痛之感?”
卓清潭静静感受了片刻,如实答道:“徒儿已大好,若不使用灵力,几乎感觉不到痛感。”
楌桪宫主闻言轻轻舒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道:“这样便好,只要你不妄动灵力,灵脉便会逐渐伤愈。”
卓清潭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问:“师父,您是如何将我寻回的?”
楌桪宫主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与妖孽为伍久了,连家都不想回了?”
卓清潭微微一顿,片刻后轻声道:“师父,她们虽是妖身,却并不为恶。徒儿与之相交,并不曾违背端虚宫祖训。”
楌桪宫主轻轻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瞧瞧,这才与他们认识多久,便学会了顶撞师父。”
卓清潭喉间不禁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