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九点的办公室,忙碌又井然有序。身边,熟悉的面孔交谈着,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预热着即将到来的周末。
她在人事部门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啊,焰书你来啦?我们材料都准备好了,过来签字吧。”
她点了点头,抬笔把所有要签字的地方都签满,递给了人事经理:“都好了,您看看。”
对方将材料都翻阅过,然后看向她道:“手续都齐全了,谢谢!希望你接下来一切顺利喽!”
“焰书啊,我好舍不得你!”有同事站了起来,和她拥抱告别。
她不太擅长这样的场合,只是僵硬地笑着,让自己不会显得过于冷漠。
有个一起吃过饭的同事问她:“国大那边的手续都办妥了吗?”
“嗯,这次走得比较急,前阵子和行政那边交涉了很久,还算顺利吧。”
自从在英城转正后,她就在国大转为了在职学生,课业也就此减轻。
其实退学手续并没有办好,但因为关于她要去纽约的传言已经到处都是,她也只能寥寥几句应付过去,装作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飞向大洋的彼岸。
不论如何,离开英城是必然的决定。
……至于其他的一切,都将在明日的凌晨做出选择。
办完人事的手续,她回到了工位,把事情都交接好之后就见孙茗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都弄好了吧?晚上我请你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你的stday?”
她笑了:“不用的老板,在你家混吃混住那么久,我请你才对,不过就是今天不太方便,我晚上有点事,改天好吗?”
“啊对,你和至柔有约了,”孙茗说出那个名字时压低了声音,对她挑了挑眉,“记得放平心态,都会过去的,不管结果怎么样,你记住你以后的路都还很长,好吗?”
“嗯,你放心吧,晚上见。”
收拾完东西,她和同事一个个告别,离开了这个曾经盛满她无数热血的地方。
这里,是她和权至柔开始的地方。也是她的梦开始的地方。
而最终,她只是平静地走出了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栋气势恢宏的大楼。
她想,她需要习惯告别。
打了一辆车,很快到了校园里的那栋废弃的大楼。
也许,在不久之后,不论她是否还在这座城市,她都无法再踏入这里了。
因为对这栋楼和花海的贪恋,她做出了那个颠覆性的提案,让它们的命运就此扭转。
可是,当此刻周遭荒凉的空气,在几百个日夜后变成一片人声鼎沸之时,她是否会忍不住怀念曾经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刻?
……那样独一无二的,可以让她如此放松的时刻。
天台还是老样子。
还记得那天,她和权至柔吵架,她慌忙跑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坐着的背影。
那一瞬间,她觉得为什么会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特别。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像一匹野马闯进她死死封锁的自我世界,竭尽全力去了解那些隐秘的不堪和苦痛?
在水泥台面上,她坐了下来,看向了手机。
——二零一八年四月十五号,晚上七点。
她拿出食堂里买的面包,望着远方的灯火一口一口咀嚼着。
夜渐深,周遭有些凉了,她将衣服扣紧,脖子缩了起来。
拿出今天打印出的最终项目方案,试图打发时间,可却怎么都无法专注。
……八点。
……九点。
没有人出现。
她搓了搓手,发现手指已经僵硬到难以动弹。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让她不禁抖了抖。
来电号码未知。
……会是谁?
“喂?哪位?”
“请问是云小姐吗?我是李榕女士主治医师的助手,我们之前见过面的!”对方语气听起来很急。
“啊是的我是云焰书,”她心沉了沉,“请问我妈妈是有什么情况吗?”
“是这样的,李女士刚刚出现了肾衰竭的情况,现在正在抢救……”
“……怎么会……?!”
大脑瞬间空白。
那边语气沉重而有力:“李女士肾脏的病根已经很久了,再加上之前的事故,前阵子一直有发病……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因为您之前留了您的联系方式,所以我想或许您有空能过来一趟……”
“好,好……我会尽快过来,谢谢……”
拿着手机的手缓缓落下,她瘫坐了下来。
再次看向了时间——
二十一点十分。
距离零点还有两个小时五十分钟。
该继续等下去吗……?
如果继续等下去,那她的母亲……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
风越来越冷了,根本不把她这个疯子放在眼里,好像势必要折磨,要惩罚她一般。
……十点。
五脏六腑都被寒风吹得发颤。
咬紧牙关,还是原地不动。
……十一点。
电话又再次响起,是刚刚那个号码。
伸出手,想拿起手机,可颤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几秒,又缩了回去。
如果她接起,对方会说什么……?
如果,是那个她最害怕听到的消息,她该怎么办?
用力攥紧拳头,懦弱的眼泪滚落下。
将腿蜷起,抱紧,将脸埋了进去。
……
哒,哒……
有人上来了!
在门吱呀打开的一刹那,她几乎是同时转过了身。
……而在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心就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孙……孙茗?”
对方看到了她眼中的失望,也不禁愧疚,走到她身边道:“对不起,焰书,我很遗憾……”
她慢慢站起,恍惚着。
随后,艰难开口:“……是她让你来的吗?”
女人轻轻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她:“刚刚至柔的保镖联系我,说她有东西要给我,需要我转交给你。”
她将那张纸拿过来,缓缓展开。
上面是权至柔的笔迹。
——“等我三年。”
……
心沉沉跳着。
她吞咽一下,扯起了嘴角:“这……这是什么意思?”
孙茗也看到了上面的字,瞳孔微微震了震:“应该……就是字面的意思吧,我想,她可能觉得你们之间需要一些时间。”
“我不懂,她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清楚?丢纸条给我,她以为她还是小学生吗?!”
气笑了。
委屈,不平,愤怒……
是要报复她吗?那个人可真知道怎么才能折磨她……
孙茗看了她一会,道:“焰书,有些话我一直很想说,请你不要生气。”
她蹲了下来:“……说吧。”
“可能,你一直觉得,以权至柔的背景,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权赢对她的控制,比你想象的要多更多,我想你也感觉到了,她一直在明里暗里想摆脱‘权赢女儿’的标签,想和她撇清关系,但是血缘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撇就能撇干净的……”孙茗坐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就连我,为了摆脱我家的那些条条框框,为了彻底说服我父母我打死都不从政不当医生,就只是为了做我喜欢的建筑,我都不知道闹了多少回。”
“焰书,我想说,不管是怎样的家庭,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管束和限制,而偏偏至柔的妈,是控制欲极强的那一类,我相信至柔她是真的在乎你,只是……”
她看向了她,等她说完。
“只是现在的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来赎回她的自由,赎回你们的自由,”对方轻拍了拍她的肩,“至柔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完全摆脱现在的被动……她让你等她,正是因为放不下你,她想让你再给她,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不懂。”
走向了天台的边缘。
那一片黑暗的,盛大的花海,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她听见自己说:“……有困难,我可以和她一起克服,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推开?难道一个人,会比两个人要轻松吗……?”
对方也看向了远方,轻叹:“也许,她是怕连累到你吧。”
“……连累?”
她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再无话可说。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要给你,”孙茗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这是工作室的聘书,至柔决定把法人代表的资格转让给一个资历很深的建筑师,等你进来后,可以直接跟着她做。”
她垂下头,看了这份精美的文件很久,道:“所以……她打算退出了是吗?”
“目前看起来是的,至于她今后什么打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对方深吸一口气,“焰书……很抱歉,我也真的很遗憾。不过,也许你可以把这一次变故,看成你的一次全新的机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吗?”
“……”
半晌后,她扯起嘴角,看向了深邃的夜空:“……你说得对。”
孙茗笑了,将文件递到她手里:“想通了就好!我会和法人代表打好招呼,然后尽快安排你们见一次面。”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行程单,递给了对方,“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下去了。”
孙茗看向了那个行程单上的航班。
这一刻,她才终于相信了那些流言,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真的要去纽约了?”
她点头,苦笑道:“就算是再赌一次吧。”
在对方语塞的时候,她有些笨拙地拥住了她:“对不起,老板,不能好好和你道别了……如果你再次见到权至柔,请你告诉她……”
“……”
在对方有些凝重的目光中,她清晰地道:“我不会再等她了。”
“……焰书!”
……终于还是逃了。
终于逃离了,这一片曾赋予过她难以想象的自由和幻想的,此时却充满了无数是非的土地。
手机还不断地响着,是护士和谢晴若的号码,她没有接起。
三个小时后,她来到了病房门口。
脚底像灌了铅,一步一步地,沉重无比地向前走着。
握在门把上的手,前所未有地剧烈抖动着。
……恐惧,爬满了全身。
她听见自己剧烈喘着气,闭着眼扭开门把手打开了门。
进入视野的,是床上戴着氧气罩的虚弱的女人。
当看到心电图上规律滚动着的波折时,她的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谢晴若就坐在床头,看见她时愣了愣,随后站了起来。
“……你来了,”她本想靠近将她扶起,但还是将手缩了回去,哑声道,“妈现在稳定了,你不用太担心。”
一旁的护士看着进来的人面色如此沉重,也忍不住安抚道:“您放心,李女士很坚强,已经挺过去了,目前已经有合适的肾脏了,我们已经安排了最近的肾脏移植手术。”
云焰书没看她们,只是径自走到床边。
几步的距离,膝盖骤然一松,几乎倒在了女人的身上。
紧紧贴着这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她看着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
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排山倒海。
她知道,有那么一种可能……
有一种可能,只要上天再残忍一点……
只要上天再像从前一样狠心一点……
她就会见不到她的亲人最后一面。
……只因为那个触不可及的人,那个触不可及的,她云焰书拼死都要挤进的世界。
“书……小,书……”
她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缓缓抬头,震惊地看着女人正吃力地睁着双眼,看向她的视线中是诉不尽的思念和关心。
氧气罩因为女人的开口蒙上了一层雾,仿佛在告诉她——
这个人是多么的疲倦,却又是多么的想要她知道,有人正在如此这般地爱着她。
她像下一秒就要失去母亲一般,用力死死握住她的手。
“妈,妈……”泣不成声,“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那只手慢慢抬起,指尖划过她的发丝。
女人只是淡淡地笑着,眼中是泪光。
在对方温柔的沉默中,她知道——
她被原谅了。
这样任性的她……终究还是被原谅了。
“啊,下雪了。”护士轻声叹道。
她抬起头,看见窗外的雪花簌簌飘落,映衬着深邃的黑夜都充满了光亮。
“倒春寒的雪啊,真的好难得,”护士看着窗外出了会神,又看向她们笑着道,“这雪是吉兆,李女士一定很快会好起来的。”
……她怔怔望着窗外。
外面,是凛冽的风雪,可手心的温度却是如此真切……
仿佛在一记一记地,沉沉击打着她——
幸运,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而她,也该清醒了。
2018年的一个秋夜,纽约皇后区的一家健身房里。
各种肤色的精英白领们在各种器械之间游走,大多是刚下班就抓紧赶来大汗淋漓一场。
夏利安从楼梯机上下来,还没喘几口气就拿起水瓶咕咚咚灌了下去。
闺蜜从一旁的无氧训练区走来,拍拍她的肩:“还练吗?”
她摆摆手,胸口疯狂起伏着:“等下……让我歇会再说。”
这时,她的余光里瞥到一边跑步机上一道很特别的身影。
女人扎着黑亮的马尾辫,身材高挑挺拔,正在以较低的速度跑着步。她穿着大牌的运动套装,虽是有些老旧的款式,但衬得她的身材极为好看。
臀部圆润挺翘,修长的双腿下是纤细的脚踝……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只腿。
……这个女人,右小腿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黑色假肢。
闺蜜顺着夏利安的视线看去,了然地笑笑:“干嘛,对她感兴趣吗?”
夏利安猛地回神,问她:“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只是之前来有见到几次,感觉性格还蛮难接近的哎。”
夏利安忍不住盯着那个女人的侧脸。
女人蹙着眉,额角的汗珠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滑下,落在有些紧绷的唇角。
“走吧,练完了。”夏利安吞咽了一下,扯了扯闺蜜的衣袖。
闺蜜却一把拦住她:“哎你这个闷骚女!你骗不过我的眼睛,来,看我的。”
“你干嘛?!”
她看着闺蜜走上前,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正好是停下来休息,被闺蜜拍了拍肩便转过了身。
“hi!我朋友夏利安很想认识你,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嘛?”
女人看向了她这个方向!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她开始怒骂自己——
妈的,干嘛交个社牛朋友自讨苦吃啊?!
而更令她呼吸急促的是,女人居然走了过来……
对方的神情有一些严肃,但嘴角又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在她面前站定的时候,她的心跳简直比刚刚在楼梯机上还要快。
脸更烫了。
面前的女人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用流利的英文道:“利安你好,我是云焰书,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她瞬间冻结。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
女人发现她的局促,宽慰似地笑了:“不好意思,上周因为我的电脑摄像头坏了,所以面试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露脸。”
“……”
“利安,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
夏利安嘴巴微张着,半天说不出话,脑袋里什么声音都有。
……啊啊啊啊!!!
这个人,就是上周她面试的公司的老板啊!
闺蜜看一眼她,又看了一眼云焰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利安吞咽一下,伸手和她交握:“老板,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云焰书噗嗤一声笑了,拿毛巾擦了擦脸:“没关系,明天见。”
在她还沉浸在那个笑容中的时候,闺蜜走了过来,眼睛都瞪圆了:“你们认识?!!”
夏利安嗷一声怒吼,在她头上落下狠狠一记:“都是你都是你……!!”
她怎么这么惨?!还没入职,就给上司留下了一个古怪猥琐欲求不满的形象……
在美西一所大学毕业后,她就一直在找合适的工作,在竞争激烈的纽约连连碰壁三个月之后,她接到了一个初创企业的offer。
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无所有的初创,这个叫“焰影”的设计公司,背后的靠山是全球行业10的英城。
当初给她介绍工作的人说,公司老板和英城的老板关系很好,将来有很好的发展前景。
不过这个老板本人对工作要求比较高,之前的助理因为经常出纰漏,就被很快劝退了。
在上周的面试,老板没开摄像头,但简洁的谈吐和友善的态度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她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个工作。
谁能想到会在今天搞出这一场闹剧?作为新人,这个开头会不会太难了点啊?!
第二天,她精心打扮后去了公司。
公司里大概就二十来个人,一大早就很忙碌。
云焰书见到她便微笑道:“来了?人事的同事会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昨天在她面前大汗淋漓有些狼狈的女人,今天一身完全不同的精英打扮,刘海也尽数揽起,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不过,也多了很强烈的距离感。
夏利安瞬间有些紧张。
“哦那个……老板,我想再次为昨天的事道歉,我不是有意……”
云焰书眨眨眼,好像才想起什么:“啊没关系,别放心上。快去吧,和人事结束了你就来我办公室。”
说完,对方就拿起文件快步进了办公室。
夏利安怔愣一下,一旁人事快步走来,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跟我来吧,焰书忙得很,今天节奏会有些快,利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有华人老板的公司里也是什么国籍肤色的人都有,工作语言也是英语。
她发现,云焰书没有另取一个英文名,想必是因为“焰书”两个字,对不识中文的人来说也很好读,她也不知为何很喜欢这两个字。
她是三代移民,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华裔,打小家人就会教她中文,但自然学得没英语来得好。她特别去研究过,焰书两个字的汉字意义是……
“利安……利安?”
人事在喊她,她猛地回神:“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我们公司的办公室真的很好看,是老板设计的吗?”
这个公司面积不算很大,但是非常精巧,简洁而不失设计感的空间让打工人内心都多了一份宁静。
人事笑了:“是的,办公室是焰书自己设计的,对了,公司里大家都是互相叫名字就可以,不需要带尊称,我们是小公司嘛,管理比较扁平,平时放轻松点。”
对方拍拍她的肩,“焰书她作为老板对工作要求比较高,但是她没有什么架子,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她讨论,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和各个部门同事打了招呼后,她就赶紧去了老板办公室。
可刚到门口,云焰书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递给她笔记本和笔:“现在跟我去开会,先旁听就可以,事后有什么问题我会和你解释。”
光速语气的一句话让她愣了一秒,随后赶紧哦了一声接过那堆东西。
走进办公室后,里面已经坐着四五个人。
其中一个华人也是业内很出名的设计师,她记得是姓孙。
云焰书坐下后,对周围人道:“会议可以开始了。孙茗,投资商考察的事,你说你那边有进展吗?”
“嗯,目前有很多家全球百强公司和业内投资商对我们感兴趣,不过其中出资意向最明显,而且表示可以最快到位的,是一家比较新的投资商。”
“是哪家?”
“这家公司中文名叫‘允至’,老板应该是个华人,但我们还没见过面,是她助理和我联系的。”
老板微微皱起眉,在座其他几个人也面面相觑。
云焰书问:“没听过这个公司,老板叫什么?”
“英文名是jo,我们目前没有找到具体信息,这个人作风非常低调,不过虽然说是刚起来的公司,但是给到的数目非常慷慨。”
一旁的商务总监想了想道:“焰书,我们才成立一年,我觉得可以不用那么急着找投资,目前英城给我们的支持还是够的,虽然英城这几年有些问题,但是比起找一些来路不明的投资商,我们保持现状更好。”
孙茗对商务总监使了个眼色,似乎对她如此直白有些不满。
气氛有些僵硬,夏利安不禁仔细观察起老板的反应。
女人用指关节支撑下巴,眉头还是微蹙着,语气却是平静无波:“我和孙茗再考察一下,商务那边如果有合适的投资商,也请尽快接洽起来。”
会议结束后,夏利安刚站起来,就听见老板快速道:“利安,给我接杯咖啡。”
“哦好!”
她像接到圣旨一样冲到了咖啡间,打了满满一杯咖啡回去。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就听见里面的人在激烈交谈,一下子不知该不该进去。
里面孙茗的语气有些急:“我知道你不喜欢英城,想彻底摆脱以前的一切,可你这样做就像是小孩子和父母吵架要离家出走一样,太不理智了!公司里都觉得这样不靠谱,英城那些人也在说你过河拆桥,我想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拉投资的事吧。”
“再考虑,还要考虑到什么时候?孙茗,我们这些人当初哪怕只是在英城多待一秒,就都要被英城的权斗牺牲了,权赢的阴晴不定你是知道的,她现在在英城不得民心,就随时可能拿我们泄愤,”女人的声音低沉无比,“我告诉你,英城那些人说什么我根本无所谓,权赢因为曾经的旧账对我理亏,所以才会愿意给我这笔钱独立出去,她给得慷慨,我也拿得心安理得。”
掷地有声的声音透出门外,“而现在,我就是要带着整个团队完完全全地独立,完完全全地掌握主动权。”
孙茗的语气软了下去:“好,我明白了……你要对那个jo感兴趣,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好好聊聊。哦对了……”
“怎么了?”
“上次和英城的人应酬,她们说……权至柔还是没消息。”
“……”
“我突然想到,距离你们分开,已经快五年了吧。”
“……”
“焰书,她从来没联系过你吗?”
“……”
里面一片诡异的寂静。
夏利安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敲了敲门。
“对不起打断你们!老板,你的咖啡。”
孙茗看见她时摸了摸鼻子,对她微笑一下就很快离开了。
而她的老板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拿过她手中的咖啡,很缓慢地坐了下来。
与先前精干稳重的气息不同,此时的女人,周身多了一份失控的感觉。
那双杏眼望向落地窗外的高楼,似乎充满愁绪。
半晌后,她听见女人道:“利安,帮我联系一个人,再订一个餐厅。”
打开家门的瞬间,她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眼里都是欣喜:“小书你回来啦,你来得正好,蛋糕刚烤好呢。”
她发现玄关的鞋子少了一双,便问:“妈出门了?”
“对啊,上次认识的几个阿姨说要带她一起出去玩,”对方端着蛋糕从厨房里出来,“你老是不让她一个人出门,她憋坏了,这次出去你不用担心,那几个阿姨英语可好了,说绝对会送她回来的。”
她放下包脱了外套,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足够四个人吃的抹茶蛋糕摆在了她的面前,细腻的抹茶粉铺就在上面,还放了两片白巧克力做点缀。
对方迫不及待给她切了一块:“来!刚烤好的特别香。”
她吃了一口,咀嚼了一会,道:“晴若,你真的不找工作吗?如果你想再读书,或者往别的方向走,你不用担心没钱,我完全可以支持你,你这样天天在家也不是个事。”
“我……”谢晴若吃了一口蛋糕,“其实今天,我就想和你说这个事——”
她抬眼看她,“小书,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云焰书皱眉:“怎么这样说?你别误会,我刚刚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
“不是你的原因。我考虑很久了,美国的生活真的不适合我,”对方抿了抿唇,“在这里也呆了一年了,我还是觉得回国呆着比较舒服,真的。”
女人看向她,眼里有了些泪光,“再说,在这里就有你在我身边,是我怎样都奢求不来的。做出这个决定,是我理智分析的结果,我不应该这样依赖你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暧昧。
云焰书下意识别开了目光,再吃了口奶油。
“那你和妈说过了吗?她怎么说,她也想回去?”
“她说如果我走,她就跟着走,”女人叹气,“再说,本来我们两个在这,也只会给你添麻烦……”
“……你说什么呢?”
一股气堆在云焰书的心口,她不禁瞪向她。
谢晴若忙道:“对不起,但是小书,说实话,这也是我心里话……”
她放下了蛋糕的碟子,“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
“什么手续?”
过了两秒,云焰书才反应过来。
她轻叹:“行,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尊重你的决定。将来的事,如果有任何我能帮忙的,你绝对不要不好意思说。”
谢晴若点点头:“你就放心吧。”
云焰书吃完碟子里的蛋糕,问:“做的是低糖的吗?”
“嗯当然了,你和妈都不爱吃太甜的,我都不敢多放糖。”
“那剩下的就都留给她吃吧,她比我更爱吃抹茶,我去房间了。”
“……那个,小书。”
“嗯?”
她转过身,发现谢晴若欲言又止。
“对不起,这可能不是我该管的……但是都要走了,有些话,我实在忍不住了,”消瘦的女人抚了抚她的肩,“等我走后,你好好交交朋友,谈谈恋爱吧,我知道你为了我的感受,在这方面一直在压抑自己,去年那时候,权至柔打了几百个电话你都不肯接……”
她越说,滔天的愧疚越溢满了心,“如果当初不是我被钱蒙蔽了眼睛,你们也不会闹成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弥补你……”
“够了!”云焰书闭了闭眼,“过去的事,过去的人,都别再提了。”
她看向客厅茶几上,母亲放上的她们三人的合照。
顿时,心中酸涩无比。
“晴若,你知道我不是喜欢往回看的人,该发的火,该道的歉,五年前都已经结束了,”她握住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了解,我不恨你,在那件事上,我们都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
“唯一重要的是,妈用你拿的那笔钱,做完手术顺利出院,现在健健康康的,你还陪在她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女人深深看着她,眼中落下了两行泪,肩头微颤。
在转身之前,她听见她低声道:
“小书,我最后悔的,是把我们之间,变成了现在这样……”
心中猛地一酸。
但她也只是沉默着,径自回了房。
一进房门,她就躺倒在了床上。
这五年,她用工作麻痹心智,给自己上了结实的防护锁。
只有这样,她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样一直往前。从英城的经理,到管理层,再到现在的“焰影”,她在别人或欣羡或嫉妒的眼光中一路直上。
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达成自己的梦想?而她却在未而立的年纪,走到了连梦里都不敢想的地步。
权赢曾说,她和她有一样的野心。
是,她承认。
可对方并未看到,她作为“征服者”的同时,那懦弱得,空洞得不堪一击的一面。
就像在这样的夜晚,在舒适的房间里仰躺着,感觉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知何时,手指开始握着钥匙上的那个小马吊坠。
摸着摸着,仿佛是一笔一笔镌刻,心中慢慢出现了那个人的模样……
……
她从床上骤然惊坐,用力晃了晃头。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略显杂乱的刊物,最上方的八卦小报上,印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背影。
那个女人微侧着身,戴着黑色口罩,身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物。
在只有昏黄灯光的街头,依旧能看出这个女人不凡的出身和气度。
照片拍摄时间是一个月前。
新闻的标题无比醒目——
“s国首富之女权至柔失踪两年后首现?母女夺权大战疑将展开”
她看着那个标题出了会神。
随后,将它拿起,丢入了垃圾桶。
第二天到办公室时,助理夏利安已经在等候她汇报工作。
“焰书,我和jo的助理已经约好了时间,她们说餐厅已经订好了,地址是这个。”
她拿过那张纸,上面写着的是一家高级怀石料理餐厅,距离他们公司并不远。
真的好奇怪——
工作这些年,她从没见过甲方要主动订餐厅的。
这个jo,打的什么主意……?
她捏着那张纸片思索着,突然门敲响了,孙茗走了进来。
“焰书,你晚上有安排吗,有个英城的局你要不要去?关系比较好的那几个说要请客。”
她摇摇头:“晚上我和jo约了。”
孙茗睁大眼:“啊和jo吗?!对方来几个人?要不我也跟去帮下你?”
“呃不好意思,”夏利安面露难色,看向两位,“jo指定说要焰书一个人去。”
“……什么?”
两个人都怔愣了。
“fe,这大金主脾气还挺怪,”孙茗耸耸肩,“那晚上你自己一个人应付吧,我要去嗨皮喽。”
“一个人……”
云焰书咀嚼着几个字,不禁笑了。
这个jo,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问号,一直持续到晚上,她来到这个餐厅的时候。
她和前台道:“你好,我找1号包厢,一位叫jo的女士订的位。”
“好的,这边请。”
她跟着走到了这个包厢前。
门前竟然已经放了一双精致的女士皮鞋。
她已经早了二十分钟,怎么对方比她更早……?
心跳加了速,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发酵着。
她想好措辞,在服务生为她拉开门的一瞬间,赶紧对门里的人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
……话音在看到里面的人时,戛然而止。
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一双狭长的眼看向她。
那双眼似乎瞬间湿润了,但依旧带着一丝她熟悉的促狭。
精细裁剪的米灰休闲西装,修得利落干净的眉毛和发丝,让女人周身充满了凌厉干练的气势,高她半个头的身高,更是加强了这般的压迫。
——五年的时间,在这个人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权至柔的目光,将她从上到下迅速地审视。
然后颔首,对怔愣的她启唇:“……别来无恙,云总经理。”
一尘不染的宽敞包厢里,两个人对坐着。
沉默持续发酵。
她始终避免视线的交汇。
可她却能强烈地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让一身正装的她竟有种赤身裸体的感受。
先是对方开了口:“你还是那么瘦,没吃饭吗?”
“……”
“是刻意晒的吗?黑了好多。”
她不禁嘲讽地勾唇:“……权总费尽心思骗我过来,不是专程为了给我的外形打分吧。”
jo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再次浮现。
她才发现自己笨得可以——
这么明显的谐音,她竟没有察觉。
对她的讽刺,对方似是没听见般,只是寒下了声音:“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接一个不想接的人的电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她猛地躲开了对方伸来的手,拿起了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权总大概有什么误会,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她抬眼望向她,“我们今天才认识而已。”
“……”
刚刚姿态还有一丝傲然的女人,此时全然软了下去。
对方眼中骤然流露出的伤痛,竟像针一般扎在了她的心上。
让她该死地,居然还会疼痛。
……来到这里,果然是一次重大的失误。
“焰书,当孙茗告诉我,你不想等我的时候,我很难受,但是我不怨你,当初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也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相信我,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还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里尽是真切,“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摆脱我妈,终于等到彻底独立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
对方充满磁性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哽咽,“书,回到我身边……好不好?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开你。”
云焰书深吸了一口气。
垂下头,看向女人的手。
那包裹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曾给过她无数的温暖,包容,等候……
可最终,却成为了让她失去自我的囚笼。
她承认,她还是贪恋曾经。可就是这般的贪恋,让她如此自我厌恶。
如果能彻底将对这个人的感情割下,该有多好?
如果能变成不再为感情所动的机器,该有多好?
而最可悲的是,即便是现在的她,在无尽的恨和爱的折磨之下,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片刻的迷失。
她用力抽出了被握住的手。
“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她自嘲地笑了,“s国首富女儿对我念念不忘,抛弃一切要回到我身边……?权至柔,说到底,你还是太天真了。”
她在女人有些讶异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爱吗?”
对方的嘴角骤然僵硬。
她缓慢地站起,走到了她面前。
“想当初,你只是一个二十出头,自命不凡的黄毛丫头,你真的会觉得,我这样出身的人,会和一个平凡幼稚的小孩谈恋爱吗?”她俯下身看她,“……你以为,当初你要不是权赢的女儿,你的背后要不是英城,我会看得上你吗?”
“……”
她很满意地看到,那双薄唇开始颤抖。
随后挤出不甘的字句:“云焰书……你还在嘴硬。”
“怎么,被戳到痛处了?如果你还不知道,那我提醒你,当初你妈开给我的条件,就是让我来纽约的英城,还给了个不错的位置,”回忆着过去,她慨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一路走来,顺利得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
“虽然你幼稚得要死,还霸道无理,但是你这个妈还挺有用的。”
她伸手,抚平女人的衣领,眼见着对方的神色愈加阴沉,“所以说,权至柔,你怎么会这么傻?现在有点小钱了又怎样?如果是当初那个家财万贯呼风唤雨的富家女,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但现在的你……”
“……”
“我只能说——”她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一,无,是,处。”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猛地攥住了。
“呃……!”她不禁闷哼了一声。
几乎是瞬间,对方站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一股强力压在了墙上。
双臂都被制住压在身旁,她挣扎着要摆脱,却被压得更紧。
女人周身的茶香像毒药一般,令她脑海一阵恍惚,那双幽深的眼中的狂怒让惊惧蔓延开来……
“你干什么……?!”
眼前一黑,唇被狠狠堵住了。
“唔……唔!!……”
她用尽全力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发现对方的力气似乎比以前更大了……
下颚被钳制住,湿滑的舌头横冲直撞进来,汹涌的吮吻让她无法呼吸。
权至柔几乎是凶狠地吻着她。
那样用力的,辗转的吻,似是惩罚,又似乎在发泄着浓重的情绪……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唇上猛地一痛。
“啊!……”
浓烈的血腥味在两个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终于,权至柔放开了她的唇,但依旧紧紧压着她。
那双方才只有深情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
袭击者喘息着,指尖还停留在她的嘴角,恨恨地揉捏着她的皮肤:“……真想把你的嘴撕烂。”
“放开!”她狠狠拍开她的手,粗喘着,“软的不行来硬的?这五年只长了力气不长脑子吗?”
权至柔几乎是咬牙切齿:“云焰书!你不嘴贱会死吗?!”
“会!权小姐,我再次提醒你——”
“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耗!”
她推开了她,却还是被拉住了手。
在她回头要发作的时候,却见对方从地上捡起了一串东西。
……那是她的钥匙。
在刚刚的推搡中掉出来了。
在看见上面那个小马吊坠的时候,她浑身僵硬……
“这是……”权至柔也怔住了。
“还给我。”她伸出手,不容置喙道。
对方的眼神不可思议,却又意料之中:“……我找了很久的吊坠,原来就在你这里。”
像是不堪的秘密被戳穿,云焰书心里一紧,伸手夺回了那把钥匙。
可权至柔此时眼中流露的一丝得意,把她最后一丝底气都快要抽干。
“既然你说,我们已经结束了,那你把吊坠还给我,”对方靠近了她一步,伸出手,“这原本是在我的钥匙上的,你不会忘了吧。”
她嗤笑:“你还真以为我稀罕这东西?”
说完,她抬手解下了那只小马木雕。
包厢内的暖光下,小马落了划痕的表面显得有些落寞。
手心慢慢出了汗。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但却被她硬生生压下。
眼眶有些酸涩,可她还是捏紧拳,将吊坠递了过去。
权至柔只是静静看着她。
那样带着挑衅,怒意和不甘的目光,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她沉声道:“拿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突然她发觉,权至柔的眼神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这是什么?”
左手被用力牵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云焰书看见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时心沉入谷底。
而其上闪耀的钻石,此时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捅入了权至柔的心里。
云焰书感觉到,握着她手指的手正在颤抖。
她脸色僵硬着,听见对方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结婚了?”
云焰书猛地抽回了自己的左手。
上方那颗她几乎已忘记存在的戒指,此时仿佛在发着烫。
女人灼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烧穿一般,让她竟有种心虚的感受。
“……权总未免管得太宽了,”她拿起了包,哑声道,“这顿饭我请。先告辞了。”
权至柔还是不依不饶握住她的胳膊。
那双眼里,似乎有着万丈深渊:“……对方是谁?”
“……”
云焰书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向了来电显示——
“谢晴若”。
这三个字,像闪电骤然重击于心。
权至柔只觉得大脑空了一阵。
云焰书不敢看她,赶紧拿起手机接起电话。
那边传来谢晴若如常的声音:“小书,妈已经回家了,说要马上和你报个平安。”
在身边人充满寒意的眼神中,她对那边道:“哦好……我也快回去了。对了,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
挂了电话,周遭的空气像是冻结一般。
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权至柔别开眼,不禁笑了:“……所以,是谢晴若吗?”
云焰书只是捏紧了拳,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权至柔靠近了她一步,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五年前,你告诉我,当初你们睡在一起,都是因为我妈的阴谋……”权至柔一步步地逼近她,只觉得心都要被撕裂,“我拼命说服自己,你是无心的,即便我心里有千万个把那个女人撕掉的冲动,我都忍下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我竟然忽视了一个可能——你是一边和我在一起,一边惦记着她?我至始自终,就只是个笑话而已……?”
“……”
她看着眼前这张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倔强的脸,沉声道:“原来我妈的指使,不过是恰好给了你们一个苟且的借口而已!”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她扇得偏过脸去。
云焰书的胸口疯狂起伏着,压抑着粗喘,静静看着女人脸上浮现的红印。
在某个瞬间,她后悔了——
她本该是毫无所动的。
既然都和这个人再无关联,又何必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动怒,泄露自己的弱点?
她再一次,成为了情绪的奴隶。
她好恨这样被这个人随时牵动的自己。
看见那双泛起泪光的眼,她猛地转过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地方。
却听见后面厉声道——
“云焰书!”
“……”
“我没想到,你会是那个叛徒。”
她站定,回头惊诧看她。
“是,当初伤了你,是我的错,可你明明知道我有苦衷,就算是比约定的时间更晚,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那个默契……我以为你一定会等我,”那个体温慢慢靠近她,带来勾魂摄魄的茶香,和低哑如魔的声线,“可是你,却连我的一通电话都不肯接。”
云焰书浑身紧绷着,闭上了眼。
只是听着,那愈加低沉的,其中意味已然让她无法承受的声音,“我平生最恨别人背叛我。”
“……”
“云焰书,这笔账,我会好好和你算。”
在这个立下“战书”的女人面前,脸上的表情,在风云变幻之下,被理智尽数压为死水。
她咬紧牙,克制着嘴唇的颤抖,对紧盯着她的女人道:“权至柔,我说过,我们早就结束了……我和谁结婚,不需要和你报备。以后你和我,各走各的路,别再来打扰我。”
……
仓皇跑出餐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周围的熙熙攘攘,只能让心多凉几分。
她将皮包的肩带又往上提了提,抬起头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撤回。
拦下一辆车,下意识对司机说了个地点。
过了一会。
“……小姐,已经到了。”
她抬起头,竟发现自己就在公司的楼下。
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在自己深不可测的潜意识中,永远存在的那个会静静等她的“港湾”,居然是这个地方。
是一个即便如何富有,可终究冰冷的,无法呼吸的“死物”。
她不知道该说自己可悲,还是可敬。
回到办公室,发现也没有太多可整理的。夏利安这个小孩做事细心,把她工作上的杂事都打理得很好。
她将今天下午刚收到的几份重要的文件拿出,走到保险柜的旁边,刚蹲下来想开锁,高跟鞋却不小心滑了一下。
“呃……!”
腿跌到了桌边,磕出一片青紫,文件歪歪斜斜地散落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腿,拿起钥匙将自己撑了起来。
低下头时,却发现——
钥匙上的那个小马不见了……
心骤然下沉。她忙在周围翻找了起来。
桌子下面没有,椅子下面也没有,衣服口袋里也没有……
再次蹲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那些缝隙里照着。
突然,她看见保险柜下面的缝隙里,似乎有一个小马的影子。
几乎没有思考地,就开始用手上的钥匙一个个去试着打开保险箱。
不是这把,也不是这把?……
手心渐渐渗出了汗,指尖都发着颤。
在一个个没有打开的瞬间,心中仿佛有一个东西,在呐喊着爆裂……
终于,把那些无用的钥匙都摔在了地上。
随着“啪”的脆响,她靠坐在了柜子的旁边,将密布着细汗的额头贴在了膝盖上。
也就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
——保险柜的钥匙,她早就交给夏利安了啊!
……她到底是怎么了?
想笑,又想拍死自己。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夏利安。
她抖了一下,像是愚蠢的行为被他人发现一样的狼狈。
赶紧调整心情,接起助理的电话。
那边却传来尖叫:“焰书!救救我,救救我们!——”
心里剧烈一震,她猛地站了起来,对那边厉声道:“怎么了?!利安你现在在哪?!”
那边格外的嘈杂,时不时传来像是东西掉落的声音。
在办公室安静的环境里,她感觉到了,来自记忆深处的声音……
和那热烫的,足以吞噬人海的温度……
浑身贯穿一阵电流般,她几乎是吼道:“利安你到底在哪?!你那边着火了吗?火警报了吗?!”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穿透耳膜:“他们在路上了……”
“……”
“可是焰书,我好害怕!……”
“……”
“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