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想,温禧匆匆小跑,上了台阶,发现二零三的房门大开。
两居室的客厅一片狼藉。
房内不知何时多了名不速之客,那中年男子穿了件藏青色羽绒衣,三白吊梢眼,嘴掀齿露,脸上凶意横生。
塑料电水壶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冒着热气,在瓷砖上滩了水。
“你是谁?我警告你,不该管的闲事别管。”
那人见门外进来了个陌生人,吼温禧,当她是普通邻居,试图给她一个下马威。
“你又是谁?”
温禧冷静地诘问。
“你倒有本事问起我,我是程春菊的独子,程鹏。”
那中年男子,名叫程鹏,早年间去千里之外的城市闯荡。当初程春菊确诊阿尔兹海默症后,她就联系过这个电话,长年累月,都处在无法接通的状态。
问邻居,邻居却说从未见过这个人,纷纷摇头。
她苦笑,说只有伸手要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这么个母亲,这样的不孝子,不要也罢。
“我老了,不中用了,对他一点价值也没有,他自然也不会来看我了。”
然而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程春菊也在温禧面前提过这个孩子,一脸痛惜。
然而话虽如此,温禧却见过很多次,程春菊在角落里默默擦拭儿时照片的相框,那时候的程鹏还乖巧懂事,事事都听母亲的话。
鹏程万里,这本是她对亲儿人生最美好的祝愿。
程鹏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他收到一条神秘的短信,说母亲留下一大笔丰厚的财产,但被外人蛊惑着修订遗嘱,马上就要被装模作样的外人霸占。
那人有理有据,信誓旦旦,三言两语就挑拨了程鹏贪婪的胃口。
他正愁赌债累累,一边怒骂老不死的家伙藏私,一边匆匆收拾行李回南江,是有是无,决计要亲自去探探究竟。
分明都是老人自己省吃俭用剩下的所有的钱。
他可是程春菊唯一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保姆见温禧来了,好像看见了拿主意的救星,用三言两语迅速跟她解释事情的原委。
昨天程鹏出现在家门口,说是程春菊的儿子,保姆不认识,问程春菊她也摇头,就不敢擅作主张。
原本保姆考虑到温禧工作繁忙,并不想劳烦她处理这件事,想自己寻个借口就让人打发走。
谁知道程鹏竟一直蹲守在门口,鬼哭狼嚎,来来回回地撒泼,甚至引来邻居的侧目,让保姆无法不将他放进屋里。
保姆本想开门跟他说几句话,让他赶紧离开,但谁知道那人就像泥地里的赖皮泥鳅,瞅准机会就进了门。
上来就要翻箱倒柜找程春菊的存折与银行卡。
两相对峙,最可怜的应当是程春菊,她的裤腿也溅上水滴,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好像被冷锋过境时的衰落的叶片,不住地颤抖。
多年未见,在她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已经不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而是一个凶悍的暴徒。
“程先生,我们有话好好说,私闯民宅,让奶奶不得安生,就是你的错了。”
温禧冷静地先走到,将自己挡在程鹏和程春菊跟前。
保姆一面拉架劝和,点头称是。
“这是我妈,”程鹏好像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往旁边啐了一口:“我自己家里的事,还能轮到你这么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小丫头指手画脚。”
“喂,老东西,赶紧起来说说话,人家都欺负到你儿子头上了,胳膊肘拼命地往外拐,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他极不尊重地斜着眼。
程春菊被这样吼着,脸上的神色更茫然了起来,口涎顺着嘴角往下淌。她咿咿呀呀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温禧眼神戒备。
“这是我家,我回家天经地义。”
不对,他在外漂泊数十年,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回家。
他们说话时,程春菊的眼睛四处飘忽,终于看见熟悉的女孩轮廓,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温禧,无力的双手甚至抬起,在空中挥舞,却徒劳无功。
却不想被程鹏看见,如芒刺在背。
他一脚狠狠踹在程春菊的轮椅上,惊得她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温禧再也看不过去,她半跪下来,将老人形如枯槁的手抓在手心,缓慢地婆娑着:“没事,我在这里,菊奶奶你看,我是温禧,我来看你了。”
听见温禧的温声细语,程春菊的情绪才缓和下来,轻轻回握她的手,眼中却漫上热泪。
“温禧?”
程鹏听见温禧的名字,重新想起那条短信。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欠了我妈很多钱的小妮子,跑来这赎罪的吧。”程鹏的三白眼一转,眼看着都不愿赡养老人,却想从温禧身上敲一笔钱。
“现在假惺惺来这做样子,没安好心吧。”
“还嫌骗我妈的钱不够多,最后再来捞一笔?”
他咄咄逼人。
“程先生,如果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们可以沟通清楚,如果现在再纠缠下去,我要报警了。”
温禧厉声。
“你要菊奶奶认出你,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花了多少时间在她身边。”